众所周知,天庭司命星君是个彻头彻尾的“猫奴”。每每有仙官想要向星君禀报当天任何事宜,均会被盈满星君宫院的“阵阵喵声”打断接下来要发言的思路。
“星君。”男人今天结束了一天的事务,顶着一脸的“班味儿”如常按月来和这个越来越不靠谱的前师父加上司汇报工作,语气听起来似乎忍无可忍,直到幕帘后那个似乎比之前消减很多的身影如常抱着一直或白或黄或不白不黄有点黑的随便哪只什么样的猫出现,他的怒感终于也在班味的buff下达到了巅峰,毫不客气(划掉)也不装了(划掉)我摊牌了,我是亿万富翁(划掉)秉着大不了不干了的孤勇怒喷道:“您现在哪还有仙君的样子,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这星宫快成猫圈了,您到底要和这些孽畜厮混到,什么时候!”
不等男人输出完,他感到脚下一痒,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似乎贴了过来,这让本体实际上是一条上古千年堕龙(说这么好听实际上就是一直泥鳅)的自己更是犹如一块烙铁贴在了脚边,下意识抬脚就要踢,而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滞空了一瞬,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端置与帘幕后与那白得刺目,甚至说有些惨白的星君四目相对。
“无麟,对待生灵总要温柔些。”
那人似乎总是这样无悲无喜,却慈悲而强大,少年的模样却白面白发,连同睫毛也犹如凝华着冰霜,衬得一双银白色的眸子俯瞰万物般独一无二的神性。他便是天庭这唯一的司命星君,万物乃至他自己的命格均在这位掌命官的卷轴之下,轮回有度,生生不息。
只是无麟敏锐且不安地察觉到,眼前这位“流连猫丛”的强大仙君,据他们上次见面,无论能量还是周身气场都减弱了很多。
隐下心头的一丝不安,他感到自己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玩儿猫玩儿到把自己累成这样(肾虚),星君您倒是头一个。”
“我倒不累,只是苦了这些孩子们。”星君抚过衣袖,伸手将方才那因过分热情求贴贴而差点被无麟一不小心给一脚的黑面黑爪的白猫抱了起来,“而且有这小家伙帮我照顾其它小朋友,我一个人便不觉累很多了。”
无麟前一秒那担心此刻变得无比多余,心头怒觉猫奴不愧是猫奴,却还是忍不住吐槽:“这看上去像刚挖了煤一样的东西会自己照顾别人?不是,别的…这种东西?”
“笨蛋泥鳅,这是刚来司命大人星宫的小泥豆,是人界古暹罗的圣物呢,身份可比你高贵多了呢!”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如风铃般在这偌大的星宫传来,听起来却不怎么令人愉悦,并不影响无麟想要抽死她的念头。
“你……再,说,一,遍!”眼看无麟就要暴走,一旁浅笑着的司命走上前隔开两人这剑拔弩张仅凭眼神就可洞穿彼此的氛围,少女便不服气嘟囔道:“老师,你总不叫我说他,他总是对您无礼~”
男子略显宠溺地笑了一下,举了举怀里“小煤炭”黑乎乎的爪子,耐心解释道:“要说无礼,是这小笨蛋先行扰了无麟向我汇报天庭事物,且阿麟论资历算你兄长了,小阿诺也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和应有的礼数啊。”
闻此言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才微微安静下来,似乎有点反思自己方才对无麟说话的方式,但不多,因为她转身便投入了那喵喵乱叫的“温柔乡”,被裹挟簇拥,无法自拔中离开了二人的视线。平日里其实并舍不得教育她分毫,更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司命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无麟似乎也瞥见了这位司命大人,也是曾经自己老师的男子那眼下疲惫的乌青,不安愈重,却心口难开,遂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样会惯坏了她,我看当真是玩物丧志,不如叫她去我这里当差,不然她恐怕要无法通过仅千年才有一回的星君历选了。”
闻言男人似乎有些沉默,却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小阿诺没有你那般上进心,我也不再逼迫她了,小阿诺虽为锦鲤,却贪火恶阴,并不适宜和你久居水德殿。”
闻言无麟眸色暗了暗,心知锦鲤命格从一开始便不用如他们这般催碎苦练成形,只需一朝点化为龙,便是他这等低级灵物终生不可企及的高度。
“她这般贪玩,你叫她开心就好,对了……这个给你。”不知怎的,无麟心头不稳,总觉得有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即将发生。
紧接着,身旁之人看似寻常的一个动作,却带来了霎时光华大盛,无麟在最猝不及防之际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师,那仿佛应与星月同辉般天人之姿之人竟将足足一半的星魂源源不断放置在自己体内,登时感到血液倒流,浑身冰冷,惊怒道:“你要干什么?东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可是你的……”
“阿麟,收下吧。”苍白的眼角渗出血泪,男人却面色如常,一如往日慈悲却无悲无喜,命运天常。
“星君历选,你不必去了。下任星君便是你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家。”
无麟心中波澜起伏,却外表如常,他深知东华此举的分量。星魂的转移,不仅仅是力量的交接,更是神君命脉的托付。他凝视着东华,那个曾经千年桑田仿佛如山般屹立、如今却显得格外脆弱的身影,内心涌现出复杂的情感,在轻易得到一切后,他没有想象中的震惊、有感激,更多的是沉甸甸的痛,撕心裂肺的痛。
“东华……”无麟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要表达更多,但言语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力量,只能化为一个深沉的称呼,几乎是撕裂开了心脏一个口子,里面装满了过去千年的种种,过去本该遗忘的种种。他皱眉了,往日总被阿诺调侃成天臭着的脸上,浮现出近乎心碎的伤痛,他觉得自己几乎是半跪着,攥着这位自己曾经老师的衣角:“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东华闻言微微颔首,嘴角却还带着笑意:“我自千年游历四方,便在人界遇到了你,你本为锦鲤星君的神格,却生为凡人,奈何你于人界受灾受苦,后由我化为堕龙。那时我奉命引捉拿为乱世间之人,将其化作齑粉,彻底湮灭,只是我逆天改命,堪堪将你们堕入畜生道,我已尽所能保存你们的尊严,不以猪样狗食之烹苟活世间,却终于因为你们找寻化形之机而触怒了天道,”
“我怕你们被察觉,被抹杀,这次便是一命换一命,到底是我做错了,我别无怨言。阿麟,你要带着弟弟妹妹们,好好活下去。”
无麟感受到跪在冰冷宫石的膝盖已如断肢般冰凉麻木,只是一旁似乎再次簇上来了一团暖呼呼的热量,那是一只橘色的幼猫,只是再看到这些生灵,他已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直视——谁知道这些生灵背后藏着怎样或忠或佞的一个前世的灵魂,但这次他已无心排斥,只能几乎机械地问道:“所以我也是?这些东西……他们,也是吗?”
年轻却生命力不断微弱的星君道:“你们都是。”
高高在上的星君竟因自己恢复神格而即将失去一切。
堕龙想到意识初醒的那一天,男子和他说:“你的过去与将来,我都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感到一切是如此儿戏到可笑,狰狞的泪就这样滴进笑着的嘴角,如此不珍惜自己命格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称为星君,又为什么总是他们这种人成为至高者,却毫不在乎对于别人来说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他痛恨道:“所以你……承担了这么多早该入罚的命格,你能不去死吗?你早该死了啊……”
司命星君东华静静地看着他,抬手想要做些怎样的动作,却没有进行下去。
“我是想取而代之,我想成为你,我要胜于你……可我想不到是为了这些,因为这些,你给予了我这样的方式,”
“我更不愿相信,连我也是因你而生。”
“你以为我会感谢吗?我不知前世我与你有何纠葛,但你以为如今一无所知的我会真的感谢你吗?你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了啊!”
男人眼眸漆黑,堪堪握住那人看上去有些过分瘦弱的手腕,恶狠狠道:“你敢这样死掉,我就把你豢养的这些畜牲都残杀殆尽,你给我活着,活下去!听到没有!”
而片刻后的沉默,星君之言,却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他一字一句道:“阿麟,吾辈生而为神,非为永生,乃为众生。吾所承负,乃万灵之重,非一己之私。轮回之道,自有其律,吾不过以慈悲为怀,予命格之失足者,以再行之机。”
无麟感到一种来自物种阶级降落在双膝的威压,令他膝盖止不住朝地面再次跪去,他被迫仰视着东华,那是曾经多么夺目耀眼,巍然如山的身影,如今却如秋日之残荷,虽依旧美丽而强大,却带凄凉。
他终于支持不住,跪地而泣,泪如雨下,叫出了那个迟到千年的称呼:“师尊,何以如此?不……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就没有心,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凭什么自私地给予我这一切,又要自作主张地离开!”
东华轻抚无麟之顶,犹如拂去那心头无以承受之轻,也如心头无以承受之重,虽语带慈祥,却像是真正在告别了:“阿麟,生命之贵,不在其长,而在其义。吾之选择,乃心之所向。而汝,将继吾之志,承此轮回之重,每一颗星辉,每一份命格,皆得其正,皆显其光。”
无麟做不到拭泪而起,他只觉得自己掩饰千年的要强和自尊,在真正的无力面前,是那么的幼稚可笑,不堪一击。
“我将化作星宫上最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悄无人声的地方,继续看着你。”
小阿麟,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