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广顺元年的清晨,温度适宜,风和日丽。
澶州境内的昭阳县,商铺开门营业,农户下地耕作,在这个动荡的特殊时期,改朝换代就跟夫妻吵架一样平凡,与其关注谁当皇帝,还不如关心一下当天猪肉价格更有意义。
郊外的空地内,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相对而立。
左侧之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袖子宽大,清风将他的衣袂鼓起,猎猎作响。他目光清澈似水,眉心一道细长的红线,白皙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之感。
右侧的那位站姿比较随意,身穿灰底银边的衣服,布料的材质很好,一看就不是民间之物。他的容貌也很俊美,只是更加平易近人。他手持白纸扇,轻轻摇动,将双鬓的垂发吹得向后飘动。此人长着一双丹凤眼,眼角上翘,为俊朗的相貌平添了一份邪魅。
风吹起,草木摇曳,天际中的太阳被云层遮住,阴影笼罩在二人头顶。
纸扇少年解释道:“兄台,我真的不是坏人。”
“何以见得?”另一人语调清冷。
“坏人哪有我这气质啊!你看我这长相,这身装束,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是正义之士吧?”
“真没看出来。”
纸扇少年被噎住。
冷傲少年又道:“让我看看你的武艺如何。”
对方一怔,手中的白纸扇骤然收束,丹凤眼微微眯起:“你是认真的?”
冷傲少年冷哼一声,脚下已经动了。
今天早上的昭阳县郊外,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窸窣之声和虫鸣鸟叫以外,还多了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发出的惨叫声。
一刻钟后,昭阳县街边的茶棚里。
周子哲端着茶碗,看着对面之人的狼狈样儿,不由觉得好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强忍着不笑又很痛苦,导致表情有些扭曲。
“你出手也忒狠了。”对方嫌弃地擦着身上的脚印,不满道,“我这身衣服可是新买的,花了不少钱呢,这可倒好,刚穿一天都报废了。”
周子哲放下茶碗:“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至少没打你的脸。你的武功可以,却做不到不留痕迹地潜入许员外家中杀人。既如此,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许莺的房间?”
昨天夜里,昭阳县许员外的宅子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许员外的爱女许莺。没人知道具体的案发经过,许莺的尸体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如果不是贴身侍女发现她没有了气息,还以为只是在睡懒觉而已。
这件事看起来和周子哲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知道,许莺的死,客观上几乎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待查案的县令和捕快撤走后,周子哲进入许宅询问情况,却在许莺的卧房里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年。
不论多么弱智的潜入者,被人发现的时候都会选择逃走,但这个李思源例外,自以为轻功了得,天下无敌,逃走之前竟说了一些鄙视的话挑衅周子哲,于是就有了郊外的那一幕。
“我的身份和目的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给我保密。”对面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在个李思源,京城开封人士,我父亲是咱们大周朝尚书左仆射李傑。我来澶州……准确地说是来昭阳县,是为了寻找一位故友。”
“李傑。”周子哲嘴角扬起,“除了尚书左仆射,他还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吧!你一个宰相之子,出门在外连随从都不带,天下方定,你难道不怕有人绑架你吗?”
李思源不屑地说:“就我这身手,小毛贼连我衣服都碰不到。再说了,我这个身份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我劝你不要太自信,这个世上永远都有高手,甚至有些根本不是人。”周子哲拎起茶壶,为茶碗添满水。
“不是人?”李思源听得有些懵,忙问,“兄台,看你衣袂飘飘,谈吐不俗,眉心一道红线,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难道是隐世高人下山游历?”
“我叫李思源。”他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忧愁,淡淡道,“只是一个孤独的闲人。”
“你可拉倒吧!”李思源瞄了一眼段子哲右手系着的黄布,咂着嘴说,“我虽然生在官家,却常年游历江湖,你的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相逢便是缘,你如果心中有苦楚,不妨跟我讲讲。”
“我拒绝。”周子哲面无表情地说,“你来昭阳县找人,为什么会去许宅?”
李思源喝了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这什么破茶,你竟然喝得津津有味。”
他放下茶碗,脸色变为凝重:“因为我要找的人,就在许宅。你可能注意不到,台阶上有他留下的记号,虽然很不明显,但我还是看出来了。而且我觉得,许莺的死,与此事有关。”
“你可以走了。”周子哲揉了揉额头。
“我拒绝。”李思源把段子哲刚才的话还给了他。
“为什么?”周子哲诧异道,“你找你的故人,我找杀害许莺的凶手,二者之间没有冲突,你又何必跟着我呢?”
“我就是要跟着你。”李思源笑着说,“你似乎跟许员外的关系比较好,跟着你,我去许宅找人就方便多了。”
“你会死。”周子哲沉声道。
“凡人皆有一死。”李思源不以为然,“算命先生说我有八十岁的寿命,不会轻易死在这里。命数天定,我对此深信不疑。”
“命数?呵呵……会变的。”周子哲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是说给李思源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