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以正视听

裴行俭的大军开道，宣威府在后，其后乱糟糟地跟了五十几名可汗，还有人均一百的护卫。

李恒总算明白了这些可汗的想法。

进长安城讨点赏钱都不是主要目标，关键是想亲自入朝，坐实了可汗的名义。

一个个，猴精猴精的。

大军踏入明德门，疲倦地行走在朱雀大街，街道两旁的欢呼声夹杂着喜极而泣。

十年了，大唐虽然能取得局部胜利，整体形势却仍艰难，今天总算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斩首叛贼阿史那伏念、阿史那泥孰匐、阿史德温傅，击溃来援的契丹部落、杀孙万荣，威慑想讨便宜的回纥，让草原诸部重新成为大唐藩篱。

哪怕单独拎一件出来，也够长安城庶人炫耀一年的，何况是这么密集的功劳。

至于宣威府的兵马，受到的欢迎程度稍减。

没办法，纵然捷报的露布上，写明了宣威府与宣威使的功劳，常人仍旧不太敢相信。

宣威府后头那五十几名可汗与他们总数五千的随从，让长安城庶人的疑惑消了许多。

甘罗十二岁能当官，万一宣威使也觉醒了宿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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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圣携手，着十二旒衮冕立于朱雀门前。

太子李贤，着垂白珠九旒衮冕随侍。

百官着朝服呈扇形站立。

二圣这一套服饰，正是告太庙、遣将出征、得胜还朝等重大活动的专用服饰。

这一场仗，本以为只是收拾阿史德温傅一家，谁晓得契丹、回纥接二连三跳出来。

要不是宣慈孙儿的妙招，让契丹四分五裂，让回纥退避三舍，裴行俭就是能赢，势必要艰难得多。

哎呀，这个孙儿，是要继承太宗皇帝的衣钵么？

心情大好，二圣看裴行俭送上来的人头都觉得眉清目秀。

“哎哟，天皇你仔细看呐，这个阿史德温傅缺了一只耳朵，也不晓得是谁干的。”

“啧啧，这个阿史那伏念，好端端怎么就跳出来当傀儡呢？”

监察御史苏味道启奏：“启奏二圣，因为宣威使广封可汗，引得阿史那骨咄禄诛杀阿史那伏念来投，阿史那骨咄禄被宣威使封为解事可汗。”

“阿史德元珍诛杀阿史德温傅，被封疾风可汗。”

天后掩口而笑。

睿智如他两口子，当然知道“解事可汗”是针对突厥当年封梁师都解事天子一事；

“疾风”二字取自“疾风知劲草”，其实是在取笑墙头草。

别说突厥人不懂这含义，就是懂了也只能忍着。

拳头大的时候，说的屁话都是道理。

天皇招了招手：“朕的宣威使，说说，你到底封了几个可汗？”

李恒讪笑着伸出五指。

天后开口：“那不多呀，才五个可汗。”

李恒尴尬地笑了：“五十多个。”

二圣直接沉默了。

难怪当初拼命要缺了名字、封号的诏书，还说是怕手抖写错呢，原来是真的封了那么多可汗啊！

同中书门下三品、黄门侍郎裴炎站出来：“启奏二圣，犍为郡王仗着年幼胡来，朝廷不能纵容，当废除所有可汗封号，酌情重新册封。”

明明白白地说，裴炎就是嫉妒了。

李恒北上草原，就立下了这等大功，让他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照这趋势，李恒一旦得势，裴炎自己或许仗着年迈致仕躲过李恒的报复，可儿子裴彦先呢？

仇已经深到无法解开，裴炎知道，李恒跟他是同一类人，为敌了就要不死不休。

所以，李恒的功劳裴炎就要全面否决，大唐会不会因此衰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李恒抬头，恶狠狠地瞪着裴炎：“身为大唐官员，却要极力摧毁大唐对外的信誉！臣李恒，请二圣诛杀此獠，以正视听！”

太子李贤不管不顾地拔出玉剑，向裴炎走去，逼得裴炎步步后退。

面团太子都要杀人了，大臣们终于知道什么叫逆鳞。

真以为李贤很好欺负似的。

天皇挑眉：“太子回来！犍为郡王功大难封，朕决定立他为皇太孙，准开府建衙，宣威府划归皇太孙管辖。”

开府建衙的意思，可以自行任命属官、拥有部分军队，而且是朝廷出钱粮供养。

李贤恶狠狠地瞪了裴炎一眼，收剑回到二圣身边，垂手回应：“臣没有意见。”

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几年之后让东宫给李恒的，想不到竟提前了。

反正是肉烂在锅里，谁当不是个当？

吏部郎中王方庆挺身而出：“《周礼》有规定，有嫡子就没有嫡孙。从汉朝、魏国起，皇太子还在位，皇孙只能封王。”

“皇太子还健在就封皇太孙，闻所未闻。”

李贤笑了一声：“为了宣慈我儿，我这皇太子身份不要了，行吧？”

王方庆被这句话噎得半天张不了口，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行。”

天皇摆手：“没有古法，那就从朕作古，可以吗？”

明明天皇的视线早已模糊，王方庆却觉得那眼神比饥饿的大虫还凶狠，只要自己应答不对，就要被生撕！

天虽然冷了，王方庆额头却渗出豆大的黄汗，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干涩失真的声音：“可以。”

王方庆后知后觉地想起，从这位天皇登基起，不知道破了多少古法、坏了多少规矩，立一个皇太孙是多大的事？

世人都觉得天后凶恶，可谁知道天皇才是最凶恶那一个？

李恒不情不愿地拱手：“臣谢天皇隆恩。”

这就是个交换，天皇表示裴炎这祸害还用得顺手，暂时不想换了，就拿一个皇太孙抵账。

没办法，刘仁轨、郝处俊这一帮老臣坚持不了几年，重要位置很快会大量空缺，留着裴炎补一补位置、充个人头也好。

可汗们被引上来，刚才裴炎的话他们也有人听到了，不由对李恒心存感激、对裴炎怒目相视。

李治抬手：“皇太孙册封的可汗，吏部全部记录，不得有私心杂念！”

“骆务整，皇太孙举荐你为郎将，不如先安置你到皇太孙府为郎将，统领宣威府兵马。”

此次有功将士，都按照相应功绩犒赏了钱粮。

宣威府的游侠儿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正式为府兵了，忧的是要被管束了。

无忧无虑、提羊腿骨干仗的日子啊，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