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还英不?

河源军驻地,欢呼声直冲云霄。

五千贯钱相对河源军而言并不是大数目,但这代表朝廷的认可。

另外,黑齿常之击败赞婆与素和贵,缴获的牛羊马匹按规定可以自得一部分。

有牲畜拖犁耕地,黑齿常之自然雄心勃勃,要屯田五千顷以供军需。

“大使,大使!”

军士们齐声呼喝。

能同甘共苦、率军打败敌人的将领,自然得到军中的拥戴,军士可不在意他是不是胡将。

李恒含笑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心气高涨。

李敬业臭着一张脸坐在一侧,王那相小声说着酸话。

除了嫉妒之外,李敬业大概觉得,换他去大战吐蕃,战绩也不会比黑齿常之差。

总而言之,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报!吐蕃跋地设率一万骑赶到良非川,有图谋我河源军的迹象!”

负责侦查的游奕快马来报。

吐蕃的跋地设是黑齿常之的手下败将,当年的李敬玄之败,也就是黑齿常之夜袭跋地设,才让李敬玄活着回了长安城。

黑齿常之一拍大腿:“嘿,手下败将也敢来挑衅,弄他!”

牛师奖嘿嘿笑道:“将军,现在你可是河源军经略大使了,哪能那么轻易出战的?”

“大使歇歇,末将去会会跋地设。”

李恒轻声说:“黑齿将军、牛将军,嗣英国公好不容易来到河源,有机会直面吐蕃了,我们不得给名将之后一个露脸的机会?”

“要是这样,黑齿大使相不相信,有人回朝说你嫉贤妒能,阻拦他杀敌立功?”

黑齿常之愣住了。

牛师奖凑黑齿常之耳边开口:“犍为郡王说得有理。”

黑齿常之默不作声。

李敬业被李恒的话噎得没法张嘴。

他的一身骄傲,都来自他祖父李绩,要说征战经验是真没有,领军来河源还是靠了家将王那相协助。

嘴炮可以无敌,但真上阵就心虚。

话赶话赶到这地步了,李敬业连退缩的余地都没有。

王那相蓦然起身:“国公,末将愿意会会吐蕃兵马!”

李恒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敬业,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英国公,还英不?

李敬业重重地吐了口气,霍然起身:“本官愿意率三千兵马会会跋地设!”

要三千兵马的意思,也是跟黑齿常之别苗头。

黑齿常之能用三千兵马大破赞婆、素和贵,他也能率三千兵马破跋地设!

不说彻底压制黑齿常之,应该能够比肩……的吧?

将门世家,多少有些传承嘛。

监察御史魏元忠挥笔记录了几句,淡漠地抬头:“本官只负责监军,出战与否是太仆少卿的职责。”

“这是记录了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郡王跟太仆少卿看了,没有斧正的地方就请签名。”

李恒一字一句看完,默不作声地签名。

李敬业恼怒地瞪了眼魏元忠,说得好像本官出战必输似的,什么玩意。

一目十行看完记录,李敬业签名,随即呼哨一声上马,王那相早就点齐了三千骑兵出战。

战马奔腾出河源,李恒感觉有点不对,偏头看向洪南。

洪南小声说话:“这三千骑里,至少二千骑是诸卫的仪仗骑兵,马是舞马,不是战马。”

这是要出事啊!

李恒猛地站起来,却听到洪中缓缓开口:“让这些纨绔子弟吃一吃苦头,他们才知道边军的难处。”

要不然,一个个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只觉得自己就是那盖世名将。

黑齿常之忐忑不安地挪到李恒面前:“郡王,要不,下官带兵马接应一番?”

李恒轻斥黑齿常之一声:“大使,人不狠,站不稳。你率军接应了,战败的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时,怎么办?”

魏元忠也给这位憨直的胡将讲解一番,并认同了李恒的话语,惊得黑齿常之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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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骑兵赶到良非川附近,天色渐晚。

李敬业虽然想效仿黑齿常之挥军夜袭,但看看人马的疲惫模样,只能下令就地扎营。

炊烟飘荡时,跋地设率五千吐蕃骑兵舞着叫“狗棒”的皮索、挺着长矛,疯狂地向李敬业临时营地扑来。

这也是李敬业和王那相经验不足,不管多疲惫,驻扎的营地外缘,陷马坑、拒马枪、绊马索倒是及时布上啊!

王那相咆哮着上马,带着又累又饿的骑兵迎战跋地设,纵然个人武艺不逊于他,空着肚子也没法久战啊!

眼见王那相要吃亏,李敬业提枪上马,果断出手合战跋地设,才发现对方不简单。

矛枪相撞,技巧上李敬业并不逊色,可悬殊的力量差异,震得李敬业手掌发麻,骑枪几乎要握不住了!

那么凶悍的跋地设,居然还是黑齿常之的手下败将,那黑齿常之究竟有多强?

李敬业才知道,自己的目中无人是多么可笑。

身边的王那相却承受了跋地设的多次攻击,虽然落了下风,仍坚韧地抗击,比自己可强多了。

该死,原来平常王那相跟自己较量武艺,是在哄孩子玩呐!

将领之间的较技还好,可军士之间的战斗就是一边倒,仪仗兵马和战兵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李敬业身边血流成河。

要崩了!

伤亡超过一成,李敬业所部情绪动荡得厉害。

遥远的山麓,星星点点的火光照耀过来,李敬业立刻大叫:“儿郎们,打起精神!我们的援兵到了!”

不管是不是援兵,这一刻都必须是。

这一声壮胆的吆喝,激起了军士的反抗意志,倒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吐蕃人的尸体。

跋地设一声尖厉的口哨,吐蕃兵马骤然撤出,充分诠释了“来去如风”。

李敬业坐在马背上,看着火光接近,火把照耀出魏元忠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身子才软软地滑下马背。

仗着甲胄好,李敬业倒是没受伤,可早就脱力了,刚才只是强撑。

五百骑的死亡,才换了一百骑的吐蕃兵马战损,这份战绩拿到哪里都丢脸得很。

李敬业知道,哪怕跋地设没有取巧,双方堂堂正正对垒,自己也没资格跟他打。

人,不遭遇世道的毒打,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遭遇毒打了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普通而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