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们原本打算去卡拉风暴星参观那里的风暴抗风筝比赛。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变化简直是魔法。

“你在飞船上告诉我魔法巫女是真实存在的难道不考虑我的感受吗?”濒临崩溃的嚎啕既不是我,也不是瓦达,更不是那位正精心梳理扫帚的客人。

一贯自傲的自动驾驶程序反复自动关机、开机,似乎即将崩溃,但又悬而未崩。自命非凡的智慧结晶以科学为生态百般,但这位突然闯入的客人让自动驾驶程序感到比手动驾驶还窒息的威胁。

尽管我和瓦达轮流提醒过它好多次:程序是不用呼吸的,所以它不会窒息而亡。

“我要掐断呼吸循环系统的运行你们信不信?!”它撕心裂肺地威胁道,我和瓦达赶紧安抚,告诉它,客人理好她的扫帚后就会离开。

“别提那个扫帚!”自动驾驶程序叫唤了一声,就无声了,瓦达默默确认了飞船的状态没有任何可疑改变,便和我再次围着那位客人坐下。

她带着用一串珍珠和一个扇贝做装饰的棕红色贝雷帽,露出的银色发卷都非常漂亮,棕色红框的心型太阳镜虽然镜片偏厚但也挡不住那双眼眸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她的嘴唇涂着靓丽的玫红色口红,身着复古的玫红色格子裙,腰间还系着荷叶边的棉布围裙,这与她脚上那双流苏装饰的棕色皮鞋十分搭配。

她的时尚不是跟随当下的时尚,而是来源于内心对美的独特领悟与自信。哪怕是她嘴边的法令纹也让我和瓦达第一次领悟岁月的笔触是多么温柔,而并非总是狰狞与不堪。

这位来客是名巫女。贝淇娜巫女在许多幼儿园兼职,她会讲稀奇古怪又搞笑的故事,擅长把床铺得温暖舒适,也精细厨艺。煎炒炖煮不在话下。最厉害的是她的荷叶边棉布围裙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白色,没有任何油污。

“是什么清洁魔法吗?”我和瓦达痴迷地望着她腰间的围裙。

贝淇娜巫女露出贝壳似的牙齿,告诉我们这是在哈马拉达星的某个家具用品批发店买的。

“是耐用的疏油面料。”贝淇娜笑着说;“但里面就是疏水端,这样就算被打湿了也会保证里面衣服是干燥的。”

“真神奇!”我和瓦达拍手叫好,然后目光又移到老太太手里正打整的扫帚。

“这就是魔法扫帚吗?”我和瓦达觉得那朴实无华的扫帚散发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神秘光辉。

“这是加有粒子助推器的新型滑板,我从小就喜欢玩滑板,后来在杂技团打工学会走钢丝。当时推销员强烈要求我购买另一款自带抢救设备的喷气式电动轮椅,但我还是一眼相中这款扫地出门式滑板。”

“真厉害!”我和瓦达拍手都变得有节奏,虽然没人教,但我们不约而同地按照同一种节奏开始拍手。

“我们能试一试你的扫地出门式滑板吗?”我和瓦达期待地望着贝淇娜,希望她能答应。

“哦哈哈。”她的笑声如冬日暖阳一般,但遗憾的是,她拒绝了我们的请求。

“孩子们。”她笑着的时候露出整洁漂亮的牙齿;“这款扫地出门式滑板十分磨损牙齿,刚上去时可能就得跌在地上摔掉两颗,然后再上去又得摔掉两颗,然后在助推器开始工作后就得咬紧后槽牙,久而久之,后槽牙都消磨平了。”

“但是你的牙齿看上去都好好的啊。”我和瓦达不解地看着她露出的一排整洁的牙齿。

“这是我的假牙。”贝淇娜巫女笑盈盈地说她在玩滑板时都将这副假牙取下来,放在围裙前的口袋里。

“真聪明!”驾驶舱又响起富有节奏的拍手声。

“贝淇娜巫女,别人都说你是宇宙最厉害的巫女,你的魔法能让人变成任何东西呢!”瓦达崇拜又新奇地望着她,然后又看了我一眼,我俩一同请求贝淇娜巫女展示一下她引以为傲的魔法。

“哈哈哈,耐心耐心。”贝淇娜巫女乐呵呵地说;“我的魔法只有在小朋友身上才能展现,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

“太好了!”我和瓦达立马停止欢呼,安静地听着贝淇娜巫女讲述她的魔法:

当小朋友生气时,他们可能会躺在地上,赖着不走,贝淇娜巫女用魔法将他们变成沙滩上的海星,让绵软的海浪晃悠着他们,轻拍着他们,等他们愿意站起来时就恢复了原样,不再是海星。

也有小朋友会又哭又闹,上蹿下跳,贝淇娜巫女用魔法将他们变成铃铛,然后挂在回音谷里,让他们自己听自己的回响,等他们能摇晃出自己都喜欢的铃铛声后,贝淇娜巫女带他们离开回音谷,他们又从铃铛变回了小孩。

还有的小朋友生气时喜欢默默生气、甚至默默走掉。贝淇娜巫女用魔法将他们变成一个个风筝去随风飘荡,等他们冲出云端,飞得又高又远时,他们也不会害怕,因为那时他们已知贝淇娜巫女正拿着风筝线引着他们避开了风暴和雷雨,等他们看到地上又是阳光洒满的一片时,他们会拽一拽风筝线示意想回到地面,贝淇娜巫女收回风筝,风筝落地后就变回快乐的小孩。

当小朋友难过时--所有孩子都会难过,这是正常的(来自贝淇娜巫女的提示),有各种各样的难过:吃不到蛋糕的难过,回不到外婆家的难过,没有和小朋友一样的机器人的难过以及总要来幼儿园的难过,还有总是不放学的难过。

眼泪都是一致的,魔法却不是万能的。如果小朋友愿意将自己的难过讲出来,贝淇娜巫女就仔细听着,然后问小朋友:“我也想吃蛋糕,怎么办?”

“但是贝淇娜你是假牙啊。”小朋友会叹气地摇头;“你不能再吃甜食了。”

“我以前可喜欢吃甜食了呢。”贝淇娜会笑着说;“但是后来我喜欢吃麻辣烫。”

“麻辣烫是什么?”小朋友会问,贝淇娜就会开始讲麻辣烫,如果小朋友又想吃麻辣烫了,她会善意地提醒小朋友今天只能想吃蛋糕。

“为什么只能想蛋糕?想我也吃不到啊。”

贝淇娜会乐呵呵地回答;“这样就只有一份蛋糕吃不到,再想麻辣烫又多了一份麻辣烫吃不到哩。”

如果是难过回不到外婆家的小朋友,贝淇娜巫女会和蔼地问;“我能做你的外婆吗?”

“不行。”小朋友会叹气地摇头;“你长得和我的外婆一点也不一样。”

“那么你能讲讲是哪里不一样吗?”

“我的外婆不是巫女。”

“还有呢?”

“她的眼睛是棕色的。”

“我的鼻子和她的一样吗?”

“不,她是朝天鼻。”

“还有哪些呢?”

“很多!”

“哇!那你能把外婆的样子画下来吗?。”于是小朋友的外婆收到一副非常细心的画像。

也有没有来由的难过,也有连贝淇娜巫女都无法解决的难过。

“但是难过是正常的。”贝淇娜巫女微笑着说;“但是难过比快乐更绵延不绝,比快乐更容易泛滥成灾。我的魔法并不能总有用。”

“那么,遇到这种魔法不起效的时候你会怎样做呢?”我和瓦达很担心那些被难过纠缠的人,一直这样难过下去实在太难过了。

贝淇娜巫女抚摸着自己的扫地出门式扫帚,轻柔地笑道:“无能为力。”

“天呢!”我和瓦达发出失望地惊呼,没想到贝淇娜巫女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但是我会讲故事,我会铺温暖又舒适的床,我也煎炒炖煮,我会陪在难过的小朋友身边,然后继续等待。”

贝淇娜朝我们神秘一笑。

“等待什么?”我和瓦达十分渴望知道答案,但贝淇娜却笑着摇摇头说:“不是等待什么,也无需等待什么,只是等待。”

后来我和瓦达吃了贝淇娜巫女用波波菜罐头烹饪的爆炒波波菜、凉拌波波菜以及波波菜和面粉混在一起做成的波波菜煎饼。

那是非常温暖且美味的一餐,让我至今难忘。而在我们吃完后,贝淇娜巫女又和我们一起打扫了驾驶舱,然后整理了许久没整理的货仓。

原本贝淇娜巫女是趁着休息日去隔壁星系的奶酪星喝茶的,但是她的扫地出门式扫帚刚刚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就有人朝天上甩了一包愿望,恰好挂在扫帚尾端,贝淇娜巫女只好立马想出一堆自己的愿望挂在另一端才勉强维持住平衡。但扫帚的动力系统还是遭到损害,恰好瓦达的飞船经过,他一眼就认出读幼儿园时最喜欢的贝淇娜巫女,便立即邀请贝淇娜巫女来飞船做客。

飞船将贝淇娜巫女送到奶酪星的晴风镇上,在绿树成荫的风笛河畔,我们和贝淇娜巫女一同享受了美妙的下午茶。

贝淇娜巫女在飞船上就修好了她的扫帚,她要继续滑到隔壁的蛋白杏仁星去买点东西,我和瓦达恋恋不舍地道别,尤其是瓦达,更是泪眼涟涟。

“别伤心,孩子。”贝淇娜巫女一手拿着扫帚,另一手叉腰,仍是晴朗的笑容:

“等待,下一次相遇之前只需等待。”

我们目送贝淇娜巫女离开后,便回到飞船上,自动驾驶程序久久没有开启动力系统,瓦达检查发现它的状态是在线的,正疑惑时,却听到自动驾驶程序说:“今天开始就是与贝淇娜巫女相遇的倒计时,这样我们能早一天再见。”

我和瓦达相视一笑,贝淇娜巫女的魔法果然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