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涉

奥洛斯重锤会审判一切,包括时间。

——《圣瓦里安》

我们站在山巅触摸云层,暴力顺着雨滴降临世间。我们是罪恶的起源,暴力是我们的载体。

——《圣瓦里安》

夹起一块刚煎好的牛排,表面还滋滋的冒着热油,切成麻将块大小缓缓放入口中,咀嚼的一瞬间牛油的香味如爆炸般充斥着口腔,食欲被大大激起,不顾仪表,狼吞虎咽起来。

司朗用叉子将一块芒果放入口中,与阿木的仪表形成鲜明对比,周围的顾客都好奇的看着这奇葩组合,其中还有几个姿色不凡的美女朝着司朗抛媚眼,但都被他无视,这并非出于冷漠,而是生理及心理上的抗拒,他们那一阶级已经不把浪人当成“人”来对待。

若是他们得知坐在这的是两个浪人,不知会作何感想,大概会气的跳起,破口大骂,毫不顾忌自身的气度,与街边的小混混无二差别,完全没有他们自认为的高尚气质,司朗想到这就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捂住嘴不让他人察觉。

一直忙于吃饭的阿木倒是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坚定的贯彻干饭人的宗旨,不受外界的一切干扰。

胡光站在餐厅门口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切,这里是他耗费巨资建造的空中餐厅,装潢透露着极尽的奢华,墙上的画都是各路艺术大咖的真迹,尤其是门口的数个雕塑更是米开朗基罗耗尽心血刻造的“圣马尔斯”,这雕塑的价格在外界已经炒到了三十亿美金。

走进餐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迷离,超过十五种不同风格的设计大师联手打造,在历史的尘埃中辗转,在时代的风口飘荡。巴洛克的琴声吹响了哥特式的晚风,古希腊的文典养育了古罗马的辉煌,黑色的血液钢铜沾湿了褐色青龙,遥远的未知大陆唱响一个民族最后的挽歌。

“莫斯的死调查的怎么样了?”胡光向着一名头顶金冠的老人问道。

“在黑狩的一家名叫草木的旅社中发现了他残存的人体组织。”

“黑狩,他跑去那做什么?”

“这个目前不确定,但就我个人所知他在一次扫荡行动中私藏了一箱不明物品,那或许会是原因。”

“这个人的手脚很不干净,死了也好,省的我找人做掉他。”

“那他的位置应该找谁来补上,莱滋吗,他或许还不太够资格。”

“这一点我有计划,等这次的斗技大赛结束后我再做打算。”

“全凭君意。”老人饱经沧桑的脸挤出个苦笑的表情,蹒跚着退下。

“阿叔,这次事关重大,原谅我自私的做法,希望你能安稳的度过一个余生。”胡光眸中带着泪光,有些哽咽的说出这句话,声音很小。

他掏出一根雪茄,站在窗边慢慢的吸了起来,全然不顾路过的人群不悦的目光,吐出的气雾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半生。那个敢于对抗命运的男人最终却成为了魔鬼的座上宾,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笑。与妻女比起来,这漫天的富贵真的就是一个笑话,全世界的人都在唾弃他是个冷血的疯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牵扯了多大的阴谋,为了多大的回报自己才会付出孤独一生的代价啊!没人知道!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顺走了他口袋里的最后一根雪茄,也学着电影里的方式抽了起来,但不到一口就呛得直咳嗽,不得不扶着窗口才不至于倒下。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的男人,眼里罕见的闪过一丝温柔,他真的像极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那个敢于直面贫穷的男孩,蜕变成另一个冷血的魔鬼,他不想看到那一幕,魔鬼有我一个就够了,他想。

“小子,你知道蒙洛吗?”

“那个传说中的屠龙者?听说过,他是个背叛了人类的“莫凌达德”。”

他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哀色,一丝淡淡的悲戚蔓延,整个气氛有点低沉。

“在他的前半生,从没有关于命运的一丝痕迹,对他来说一家幸福美满已经是天伦之乐,他每天勤于劳作,财富也滚滚而来。”

“在他三十五岁那一年一切都毁了,他失去了一切,再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支撑着他,直到他亲自砍下巨龙头颅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爱人类,他爱和平,他爱自由,可是他不被人所爱,他是个疯子,人们妒忌于他的实力,把他架在审判台上用“圣火”烧死,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让他遗臭万年。”

“我希望你不会和他有一样的结局,当人们开始妒忌你时,请记住,不必再把他们视为同类,杀伐果断!”

胡光把剩下的半截雪茄朝窗外扔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空中餐厅,脚步轻快而富有活力,仿佛焕然新生般变了个人。司朗站在原地反复品味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里既包含了暗示,也有真情。

“小司,站在这干嘛,好多人在看着你呢。”阿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经吃完饭喝着小酒。

“没事,在想一些事,走吧。”司朗避开这个问题,他有一些思绪想得到验证,但得找到加仑才行。

二人搭着电梯离开了餐厅,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卫士,都是行色匆匆,显得很忙乱。送阿木回了包厢,司朗则独自到了天字一号堂。

这里的装潢也是满满的昭和风味,看来胡光是真的下了功夫的,最起码迎合了矢狩的喜好。他换好了木屐,拿下墙上用作装饰的太刀来防身,这是为了避免与敌人正面冲突而无法还手。

门上有个小孔,可以用来传递一些秘密物品,司朗将一张照片递过去,里面赫然是加仑与莫斯及丁当的合照。仅仅三分钟后,大门就被推开,亚希与矢狩两人站在数十名部下身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司朗,场面一时寂静无声。

“咱们得谈谈。”司朗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率先开口。

“好啊,咱们谈谈。”矢狩活了多年自然是知道所谓的谈谈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一定与利益有关,他顺着司朗的话走,让他不至于面子上太难看。

众人让开一条路,矢狩拉着司朗的手走进了庭院,这里种满了绿植,空气中有股茉莉的香味,沁人心脾。

“茉莉是我最喜欢的植物,源于我的妻子爱子,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妻子。”说到爱子时矢狩明显有点失落,拉着司朗的手加重了力道。

“她爱我,可是她不会说,她只会默默的站在我的背后推着我无惧风雨的往前走,她很傻,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却始终不去治疗。”

“她爱我,胜过一切,我爱她,永世不变。”

这是矢狩的真心话,他很少在人前表达,但不知为何却控制不住般全抖了出来。

“你是一个好领袖,但不是一个好丈夫。”司朗一针见血的指出。

“对,一直到死,我才知道她已经病的完全没有办法治疗,那也是我第一次离权最近,离她最远。”

“那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的茉莉,睹物思人不是更痛苦吗?”

“或许痛苦才是我感知世界的方式吧,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招待的和室已备好,矢狩亲自沏茶,亚希则站在门口,加仑满脸困意的仰躺着。矢狩在桌下的盒子内抽出一包和平peace,递给司朗一根,自顾自的抽起来。

司朗笑着拒绝,他不是很喜欢香烟的气味,尤其是在谈判对象面前,更不可能接受。

矢狩笑了笑没当回事,他早已看穿对方的小心思,在老滑头面前一切把戏都显得相形见拙。

加仑闻到烟味,一骨碌跳将起来,三两步跃到矢狩身边,快速的抽走剩下的一整包烟,扔还回了一包自己常抽的万宝路。

“老头,有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偷藏起来,太不人道了。”加仑笑嘻嘻的,与之前的冷酷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哼,上次我的七星还不是全部被你顺走了,想起我就来气。”矢狩也很放松,没有部下在时他们的关系像一对父子般融洽,很是解压。

“加仑,你还是这副样子,真想不到以前的你是怎样成为黑刻的总兵卫的。”亚希的声音很温柔,与他自身的粗大身躯有很强的反差感。

“你不也是吗,当年的奈良第一军神如今说话都这么温柔,我身上的虱子都快被甜化了。”

“哈!哈!哈!你们两个够了,总是一见面就互掐。”矢狩虽然话语严厉,但气势却并不强烈,显然只是随口一说。

一旁的司朗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三人,有点没搞清楚目前的局面,他们怎么会这么的融洽呢,电影里不是说帝王家是最讲究争权夺利的埋骨地吗,难道我以前看的都是假的。

“哟,这不是司朗小哥吗,才几个小时不见就想我了。”加仑才注意到和室里有别的客人。

“你眼睛还可以抢救一下,我觉得,用钢钻多开两个孔。”司朗呛了他一句。

“说的好。”亚希小声的朝司朗对口型,朝他竖起大拇指。

“咱们也算是共处一室过的交情了,至于这么生气吗,来抽一根泄泄火。”加仑把一根自己的万宝路递给他,司朗这次收下了,不过是放进了口袋,矢狩暗中看着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觉得司朗比想象中要聪明。

“行了,司先生是来谈正事的,你们别闹了。”矢狩肯叫先生就是对一个人的认可,但现在的司朗是不会知道的,在外面他不会在名字前加上光木,一般只用司朗做名字。

“尊下如此热情我也就单刀直入了,我这次来只为赎回好友白梦,还请尊下好好考虑,我有足够的筹码。”

气氛明显变得压抑了,先前的嬉笑悄然消散,一股莫名的压力降临了不大的和室,四个人的心头都像被揪着般。

“你说筹码,那能比得过白笛的割地吗。”亚希说话的音色变得有些浑浊,像恶鬼的嘶吼,让人感到不舒服。

“或许你们不会相信,但我可以保证绝对会比白笛的诚意更足,这一点加仑先生可以为我担保。”司朗很聪明,把话题引向加仑,至少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嗯,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手上有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的物品。”加仑的语调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很严肃。

“关于白梦的事我很抱歉,我无法与你完成这笔交易,他有一个特殊的任务,就算是白笛亲自来求我也不会同意,很抱歉。”矢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感,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司朗却并不在意,他早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自己,更何况自己浪人的身份更是没有一丝地位可言,能接见自己已经是对方的仁慈了。

“那换句话说,既然我们双方都不能达成一致,何不各退一步。”

“怎么个退法?”

“关于这张照片我可以销毁,但是相对应的你们也要确保好白梦的安全,绝对不能有事。”

“这样来说你很吃亏啊,保护好白梦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毕竟他的利益很大。”亚希有些疑惑,带着些许不解的望向司朗。

“其实不然,我这个浪人的身份可以提出条件已经很勉强了,这还得感谢矢狩先生给我说话的机会以及两位的配合。”司朗不卑不亢。

“你很聪明,我有点欣赏你了,时刻不忘自己的立场,却想博取最大的利益,有勇有谋,知道进退,是个良才。”矢狩发自内心觉得司朗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过奖了,其实这次来我还有另一件事。”

“说。”

“关于贵地的四字打手艾德比埃,可以的话我希望他可以投降。”司朗的话在亚希听来显得相当刺耳,在天字一号堂劝黑狩的四字打手投降,这是赤裸裸的藐视。

“这句话,会不会太目中无人了。”亚希的话中带着极大的怒意,他是个很看重荣誉的男人。

“并不,说实话看了艾德选手的前几次比赛记录我已经彻底摸清了他的弱点,他真的会输。”司朗的语气很诚挚,没有多余的感情。

矢狩,加仑,亚希三人沉默着,因为司朗的话说对了,艾德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但只有这一个弱点其他方面都无懈可击,可偏偏他们无法证明司朗是否真的知道这一点,抑或者是虚张声势。

“他不会投降,哪怕是输,他也会输的光荣,他是黑狩的四字打手,他有属于自己的荣耀。”矢狩断然拒绝了这一点。

“果然被我猜中了,他身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司朗的话题一转,套路了黑狩的三人。

矢狩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被一个小屁孩给套话了,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哪怕是人精的矢狩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真的很让我惊喜,我很久没遇上像你这样的混小子了。”矢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次的谈判他们输的一败涂地。

“过谦了,嘿,嘿,小子只是侥幸了。”司朗时刻没忘记自己还在黑狩的地盘,不敢过于乖张。

“可是你得知道浪人要想取胜得连赢三人,你有这个实力吗?”加仑指出司朗的劣势。

“老实说,要是一两个人的话我的把握在六成以上,三人的话不足两成。”司朗没有夸大与贬低自己,实事求是的说。

“行了,今天的谈话到这里结束吧,司先生一切静待三天后的比赛,咱们那时见真章。”矢狩站起身,恭送着司朗。

“多谢招待,咱们比赛见。”司朗也不过多废话,行过礼后便快速离开了这里,他的目的已经完成,再待下去鬼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

司朗走后,三人又恢复了先前的气氛。

“上皇,他的目的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亚希也有所怀疑。

“没错,他的真正目的在于试探我们的态度,这恐怕才是他铤而走险的原因。”矢狩的一番话令亚希茅塞顿开。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的目标绝对不会变,这次大赛后才是真正决定黑狩未来的重要一步。”加仑说。

“嗯,等着吧,看上帝会将我们置于何地。”

回去的路上司朗一直在思考一个不解的问题,那张照片为何没有让我销毁,莫非三大组织早已知晓,背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这座大楼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并不是最近才完工的,它的主人同样是胡光,他是明义的首富,在约莫十年前搬到的这里。

走廊的角落有一间展览室,里面收藏了众多名家的巅峰之作,甚至就连达芬奇最为有名的《蒙娜丽莎》都静静的摆放在这里。

司朗绕开看守的卫士,悄摸进入了展厅。

“这是图坦卡蒙三世的棺材,真是震撼。”

“那是卡拉瓦乔的《以撒献祭》,画技高超。”

“这是......找到了,福斯林教的《创世纪》。”蒙卡吉藏手绘的《创世纪》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曾遗失了长达两千年之久,但其背后真正的价值是描绘了一条通往新世界的路线,也就是前往焦土大陆的地图。

(注释:莫凌达德:即无血之人,被认定为是没有人类血液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