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四人走来,身穿孝服的楚杰也上前迎接,低声道:“多谢诸位拨冗前来。”
此时的楚杰已经是御山门掌门,面对李莳自然不必再像之前一般行晚辈礼,反而是林映雪和赵紫嫣行礼道:“楚掌门。”
楚杰丧父,心情差透,自然没有什么谈性,只是略一点头,没有多说,伸手一请。
由于李莳走得慢,万仙盟高官和其他掌门都已经上过香,她们是最后一批人了,灵堂内也没有几个人,只有楚家人和若干亲戚,有些冷清。
却在李莳缓步上前,打算上香之时,忽然有人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见这话,不只是昆仑派这边惊讶之余有些愤怒,楚杰也不禁一愣,转头看去。
发话之人便是前掌门遗孀、楚杰的娘亲,程夙柔。
身为当事人的李莳反而微微一笑,轻声道:“夙柔,好久不见了。”
程夙柔只是冷冷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你特地挑这个时候来笑我也是费心了。”
“娘?”楚杰不知道平时温柔的娘亲怎么会变成这样,不禁唤了一声。
听见这话,原先皱起眉头还有神色本就寒冷的赵紫嫣和林映雪也愣了。楚夫人平常深居简出,她们都只曾闻名不曾见面,却没想到便是这人。
而且程夙柔虽境至元婴,真元却虚浮、羸弱,显然是服药才能到达这个境界,可不像是修士的道侣。且元婴之后寿元增长、青春永驻,貌美的程夙柔看上去,别说娘亲、姊姊,就是说她是楚杰的妹妹,恐怕也没人怀疑。
见长老和两位爱徒都看着自己,李莳只是笑道:“还不向楚夫人问好?”
掌门都发话了,三人自然也纷纷上前行礼。
程夙柔倒是没给她们三人脸色看,起身回了一礼,然而看向李莳的眼神却同样锐利。
起身的程夙柔没有再坐下,而是径直走到李莳身前。
看着李莳浮出些许细纹、比她苍老许多的容颜,程夙柔不禁一愣,这才蹙起眉头,寒声道:“李莳,你摸着你的良心老实告诉我,自新是不是因为你才死的?”
听见这话,包括楚杰,场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断后的五位掌门,李莳重伤昏迷、陈存中先行离场,而杨毅、楚自新和秦文则都已经过世,自然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更没人会想到此时程夙柔会这么问。
林映雪和赵紫嫣想回来搀扶师父,却见李莳颤抖的抬起手来制止。
哪怕身子微微颤抖着,李莳也同样站得笔直。
她的声音,也同样镇定。
“是。”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李莳点了下头。
“若他不将我抛出战局,抓住这一良机,或许便不会死了吧?”李时神色黯然的看着楚自新的棺,自嘲一笑。
“呵、呵呵……”程夙柔冷笑两声,本就哭肿的眼眶一红,泪水就这么滚了下来。饶是如此,自嘲的嘴角却没有放下,笑道:“难怪你拖着这个破身子也要过来……你去吧,比起我,他更想见你。”
李莳却没有依言上前,而是摇了摇头,叹道:“夙柔,你错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能想通……”
“住嘴!”程夙柔怒斥一声,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丈夫的灵堂,深吸两口气,放缓音量道:“我们打小一起长大,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李莳被这话说得哑口无言,只是叹道:“当年确实是我错了……但这段错也已经变得很美了,不是吗?”
程夙柔瞪了她一眼,道:“美中不足的,便是你还活着。”语毕,她便转身回到原位坐下,别过脸看着无人的角落默默流泪。
李莳也叹了口气,拖着伤重的身子缓缓上前。
林映雪和赵紫嫣都连忙要上前搀扶师父,却被她抬手拒绝。
哪怕再艰难,她仍是独自上前,举香一拜。
她看着楚自新的牌位,一声笑叹。
即便我问你为何要救我,你也答不上来吧?就像你总答不了夙柔的话。
上完这炷香,她总觉得自己就连身体都轻松许多,没有等后头准备上香的爱徒一同离开,她径自出了灵堂。
楚杰看了娘亲两眼,一咬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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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莳步出灵堂后,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转身便往一旁小径走去。
那儿是前往掌门房舍的方向,无论是弟子还是这些客人都不会往那儿走。
李莳也没有真打算走过去,远离人群后,她便停了下来。
哪怕伤重,但楚杰可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行踪,她自然知道这个孩子跟着自己。
见李莳转过头来看着他,楚杰到口的话反而咽了回去。
那双含着泪水的眸子,还有嘴角一抹无奈的苦笑,饱含了太多故事,让他不知该从何问起。
李莳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静静的候着。
看见李莳微微颤抖的身子,楚杰知道她伤势颇重,之所以独自走到此处,恐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空间,没有再犹豫,叹了口气,道:“虽然现在问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我老爹他……没做过对不起我娘的事吧?”
李莳点了下头,正色道:“我愿以性命和昆仑派掌门的名誉担保,你爹他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娘的事,哪怕是想,也没有想过。”
“此外,他在这世上最爱的女人,也是你的娘亲,程夙柔。”此话说完,不知是不是想起已逝的故友,李莳别过脸,颤抖的手都还未抬起,泪珠便先一步滑落。
楚杰闻言,却是不禁苦笑,又问道:“不过我爹爱的女人,却不只我娘一个,对吧?”
李莳苦苦一叹,道:“你爹确实是个多情的男人。”
这点楚杰倒也不算意外,但是对于娘的反应仍是有些不解,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不过李莳显然没有要说这些往事的意思。她只是怕楚杰对他爹有所误会,才会刻意让他跟上来问清楚,此时已经道明,她自然不会多留。
楚杰见她要走,忍不住问道:“李姨,如果只是这样,我娘不会这么生气吧?”
这才是他不解的地方,毕竟老爹确实是个风流的男子,还时常向儿子吹嘘自己的情史,娘亲听了也只是叫他别教坏孩子,有时候反而还笑出声呢,看见娘亲发火,他这才会怀疑的跟上来询问。
叫了这声李姨而不是李掌门,自然有几分亲近之意,显然这个孩子没有因此怨怼她。换作平常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的,也不知是因为故友已逝特别感慨,还是单纯想说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悲伤,李莳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看着楚杰。
看见这张和故友年轻时有七、八分像的俊俏脸蛋,李莳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和你娘同年,又是邻居,打小便玩在一块儿。”
“不过五岁那年,因为昆仑派的义修传道,要把我带回昆仑派修仙,夙柔却因为没有修仙天分,没能一同上山。”李莳眺望远方,回忆着往事,柔声道:“我不想上山,却没想到那位教习回去后请了长老过来,长老后来又请了师父,说要收我当首席弟子。因为山上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和师父说要把我和夙柔两家子都搬到桂香县城,我才愿意上山,因为这样子我才能偷溜下山找夙柔。”
楚杰没有想到这位在外人面前有些严厉的李掌门,年轻时也是个小捣蛋鬼,不禁有些惊讶。
“不过是搬两家子的人,比起门派对首席弟子的投资自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