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婉也没有要泡澡的意思,便这样搓揉、冲洗着身上的血迹,很快的,白的白、粉的粉,通通出来见人,她也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
倒不是享受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对她来说,一生中有太多事情都是这样。
到处都是无所谓的事。
清洗完身上的血迹,她迫开水气,走到一旁接过下人递来的衣鞋穿上。
一样是红色的,她很喜欢这个颜色。
血的颜色。
这可以帮助她稳定自己的心神,就像喜欢黑暗的姊姊总是穿得一身黑。
便这么在众目睽睽下穿上衣衫,童婉也不挽髻,长发随着红衣飘飘,红鞋之下步步金莲,缓缓往大院步去。
然而便是这么一位佳人,此时任她婀娜多姿,也没有人敢多瞧一眼。
童婉也不管其他人在汇报,径直上前,行礼道:“主公。”
郑恒却也直接抬手打断其他人,伸手对着童婉一招。
下一刻,童婉已然站在郑恒身侧。
郑恒也习惯童婉这神出鬼没的速度了,只是递过一张信纸,道:“你前去此处伏击。”
“一旦发现叶明,立即通报。”
听着郑恒的话,童婉的心情总算好转起来,笑道:“就地格杀吗?”
郑恒点头,道:“通报过后,就地格杀,最不济也要拖住他。”
童婉行了一礼,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抹红影,转眼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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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府其他地方一早就大张旗鼓的服侍小姐少爷更衣、读书不同,忘忧斋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时已入冬,哪怕是地处中部的齐云县城,此时气温仍是稍寒,月季一早便将热水烧好,捧着水盆在门前轻唤道:“小姐。”
“进来吧。”月季掐的时间极准,房中赵棋萱正巧起床,随即回了一声。
月季随即推门而入,便看见小姐坐在床缘,身上还裹着被子,浅笑道:“让你早起烧水,辛苦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听见这话,月季连忙摇头。她知道小姐不让自己贴身服侍,随即问道:“小姐,奴婢将大衣取来吧?”
赵棋萱倒没有拒绝,点点头笑道:“麻烦你了。”
月季连忙行礼退下,去拿大衣,顺带暗暗记下小姐的衣物该换季了。
其实现在的气温还不算太低,有点修为的人别说冷,就是穿着短袄也没关系,月季身为修士对气温的感觉也并不敏锐,这才会没想到该换季了。
自她有记忆开始就始终记得,小姐很怕冷,这也是她知道的、唯一一个小姐“怕”的东西。
赵棋萱按照往常的步调梳洗、更衣后,月季正巧将大衣拿来。她接过大衣套上,让月季将水端出去倒了。
看着关上的房门,赵棋萱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
她会怕冷,自然是因为她的修为太低,而且身子虚,好在她身为一个娇惯的小姐,怕冷倒也不是什么太特别的事,不至于让人怀疑到这上面。
赵棋萱缓缓走到棋盘边,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又开始和自己下起棋来。
嗒嗒声响,赵棋萱落子随意,转眼下了一隅的子,神色茫然,若有所思。
“小姐。”忽然,月季在门外轻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她每日的作息十分固定,月季知道这段时间不能打扰她的,既然如此,定然是什么要事。
没有让月季进来汇报,她这个做小姐的反而自己出了房门,问道:“怎么了?”
月季连忙行礼,请罪道:“奴婢打扰小姐了。”
“无妨。”赵棋萱将月季扶起,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月季知道轻重缓急,也不再请罪,只是飞快答道:“奴婢方才向户部何司长拿冬衣时,见好几位大人都急急忙忙的,似是要迎接某位贵客,几位小姐、少爷也都动身了。”
赵棋萱只是浅浅笑道:“爹爹或爷爷有什么吩咐吗?”
月季闻言一惊,连忙跪下,道:“老爷没有吩咐。奴婢该死,是奴婢自作主张,叨扰了小姐。”
赵棋萱轻叹一声,弯身将月季扶起,道:“我也只是发发呆,没关系的。”
语毕,她回身推开房门,浅浅一笑,道:“既然爹爹和爷爷都没有吩咐,我们便别去凑热闹了,省得惹贵客眼烦。”
虽然另有监视小姐的任务,月季对这位小姐仍是十分崇敬的,对她的话毫不质疑,应了声是后随即继续忙自己的活。
赵棋萱便这么进了房,回到棋盘边,右手捏了一个白子,却始终没有放下。
悬了半晌,她黛眉微蹙,在右手放下的同时,左手一伸,拿起黑子。
“嗒!”
落子之声清脆,甚至在离手后棋子仍然晃了晃。
就如落子之人,心神未宁。
那颗白子还在晃,赵棋萱左手一挥,已落了下一着。
左右开弓之下,双手翻飞如舞一般,方才还停滞不前的棋局,此时一子一子却如雨打芭蕉。
棋盘之上,显然是白子占了上风,一路围杀,可黑子也始终顽强的保持着一线生机。
不过也仅仅如此而已,双方势头差距太大,无论黑子如何挣扎,终局之时也定是白子胜出。
却在这时,赵棋萱的手停了下来。
棋盘上一颗方才急落的黑子还在晃。
赵棋萱将右手上的白子丢下,移至棋盘上,轻轻拿起上一手的白子,又将它放了下来。
很可笑的,自己和自己下棋,却想要悔棋。
更可笑的是,便是如此,都举棋不定。
棋局停了下来,只剩赵棋萱手上那颗白子,又拿又放的。若此时有人在窗外,或许会因为这轻轻的落子声,误以为棋局还在下。
便在此时,门外的声音嘈杂了起来。
赵棋萱闻声一愣,正巧提起的白子随手一放,却是放在了棋盘的方格之中。
她性子喜静,下人们经过忘忧斋都要放轻脚步、轻声细语的,自然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而那些兄弟姊妹,别说吵她了,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老九,他们连接近这里都不想。
好在赵棋萱也没有仗势欺人,自己在这内院东路挑了个角落自闭,任由其他人去吵,倒是谁也没碍着谁。
正好奇,一打开门,却是不禁一愣。
门外除了一班子下人,爷爷赵远和爹爹赵志清也在外头,只见赵远站在忘忧斋的大门处伸手一请,赵志清则像个小跟班一般,恭敬的站在父亲身旁。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不过赵棋萱没有立马上前,而是呆立在房前,双目失神,小嘴微张,好似被这阵仗吓呆了。
身为一个“久居深闺”的九小姐,自然得要如此反应才正常。
“大人,请。”赵远恭谨的行了一礼,这才看着呆立门前的赵棋萱,笑骂道:“萱儿,还不快过来向大人请安?”
赵棋萱这才“回神”,快步走到爷爷身边。看着来人不过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女子,她愣了下,这才行礼道:“民女见过大人。”
这一愣虽有大半是演的,却少不了几分真。
外貌是个年轻女子还能让赵远如此躬身对待的,九州岛岛之上也只有一人。
——天心道人,谢文絮。
“不必多礼。”谢文絮扶起赵棋萱,转身向赵远道:“贫道来此,不过是想向九小姐请教几件事,惊扰诸位了。”
知天下事的天心道人用到“请教”二字,听见一旁赵府众人耳中,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赵橙悦、赵煌言等人闻言面色都不大好看,相反赵志清倒是颇为自豪,只有赵远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