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行止,荼靡灿艳,水声潺潺。
湖心亭中一黑一白对坐,仿若棋子对峙,寂静无声间,力势钧千里。
哦,一起做局。
应是都瞧见这金矿,都明了这对手了。
叶芫缓缓下轿,礼数尽齐了,绝不存在什么失仪,叫别人白白说了云川的话去。
何乐笑眯眯陪着,自是知道这次午膳用意。
微抖了抖袖,一个纸团从袖中滚下,咕噜噜落入了池,再不见白纸黑字的明白,血手印的荒诞借权。
次等草纸没入池中,黄白化开,字迹皆散。
满纸血冤泪,一池荒唐魂。
这里活着的每个鱼儿,不论是否吞过饵料,都多多少少吃过人肉,剔过人骨,沾着百姓疾苦,寄着人间愁怨。
步移桥过,蓝衣入翠,花娇花艳,不比人美。
茶香映花香,不堪比冷香。
黑白回头,齐齐一笑。
却又是各自洒脱,各自风华。
蓝衣恭恭敬敬一鞠躬,袖子甩的齐整,冷香扑鼻而来。
“父皇,凌叔叔。尔尔问安。”
凌昆不及人反应,直接拉着叶芫一把扯到亭里。
“嗨,你怎就不能学学你阿肆哥。多学学咋活动自在,这一天天的,净讲究这礼数去了。”
着白衣暗锦龙纹的人浅淡一笑,微抬手中茶盏,不慌不忙地遮去这笑。
袖子却被凌昆拉住,茶水倾落,莹珠点点。雪白一抹衣袖飘落,拂过荼靡,又倾落露滴点点。
“唉!你看你看,你父皇这般风雅,不也是要沾些水水露露,人间烟火的。”
凌昆边说变笑,两瞥小胡子一翘一翘,丹凤藏在密睫里,一瞥旁人,意味深长。
在那本就饱经风霜的脸上,更添岁月痕迹,笑意却融透这皮囊,直直暖进人心里。
轻功运着,足间轻点在荼蘼花边的亭栏,携风起,笑声朗朗随之,好个清风霁月,玉面儿郎。
叶芫瞧着两位长辈的动作往来,由衷一笑,也不再抬袖遮挡,小小粉面,笑宛宛,嫣然。
重落座,三人围桌,冷香和花香。
赏荼靡,品点心,新茶沏。
黑主退,白远值,蓝布棋。
请君来入瓮。
当日午后,云川帝高调回国。
据说走时,叶辉还拿走了岱渊帝多年收藏的扬州桃花酿。气的岱渊帝策马追走南门三百里,半载骂,半载叹。
不见岱渊追兵行列里,女子易容送君行。
轿复抬,叶芫回芳泽时,已是日挂西阁。
落轿,无言,只见檐上飞鸟扑翅,砸中树上暗影。
侍卫长本在树上蹲守送药材的人。
嗯。
周围太静,时间太长,这个小主性子太好。
习武魂缓缓钻出牛马的皮囊。
嗯。
这人自己调息去了,全然忘了岱渊帝交代的任务。
这不?落日唤鸟归,惊起树上痴武人。
侍卫长收了乱调的吐息,尽量轻缓地跃下,却被地上堆积的套锦木盒连绊两次,砸在了轿子帘边。
一样的位置,同式的尴尬。
叶芫与两帝商议事情已是疲乏极了,再无心其他。
只略一施礼,拽起了地上的人,看也不看。径直拖着步子麻木地往殿内走。
风起又落。蓝色衣摆轻拂过蹲着人的手,那般温柔,却又那般冷漠。
武痴又痴了。
未思索,影卫聚,勾肩搭背吃酒去。
此事重重难消,每至夜深由是。
侍卫长的痴还是太真。
祈福那日回家后,这汉子把老婆本从箱底翻出,上街买了匹顶好的红绸。
手下都说他看中祈福的娇娥,心里激动忐忑,想着讨媳妇了。
这汉子却知道,这顶好的绸子不是给哪家女子。
红绸缎柔,恰恰最像那位尊贵的小叶殿下。
贵却极美,似水流动,似火烈烈,灿艳不沾尘土,绝世隔离烟火。
隔着墙,有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那盒中人参他是收到了吧,这下病秧子应该能好好陪读了。”
“可是父皇怎要派人拦住药材?”
“那可是从母妃箱底翻出的百年灵参啊!”
“千万要日日补着,免得在纪祥和桥时再忽地昏死,栽进那福瑞河里,救人不得啊。”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月升天,夜静默。
叶芫躺在榻上,睡得极沉,学子服也未换下。
一层一层的蓝,深浅不一地铺在红被上,像极那被血染红的天,沙场战马嘶鸣在耳。
悲壮、挣扎无果,一点一点浸没。最终,在皇权倾压下,在谋臣利诱中,文臣的笔落在纸上,化为史书上简简单单几行。
某日,某地交战。
陌梅叹气,将人抱起放在床边小塌上,找来暖好的里衣,为人换上,再抱回床上。
墨色水缎月华输,美人在帐香四溢。
又发烧了。
煎药,喝药,又是几日过去,清明行程至。
芳泽殿前轿子一动,北郊荒村里就有了新的飞鸽。
端木炎无奈一笑,将手中物件搁稳在桌,未及摸到鸽子毛。
一旁靠柱假寐的端木阳听见动静,立马抢过落在桌上的鸽子。
飞身上檐,轻功点树,急回云川。
小小轿抬,长长成列,风葳蕤,花芳芬。
春重,花繁,柳弱拂。
轿落,礼祭,营帐起。
寻鹿山上残雪未尽,春寒携些许花香,倒无端应了冷香袅袅。
祭灵,着素衣,执白绦,风起潇潇。
寻鹿山脚,轿止人出。个个白衣素静,与山顶上残雪呼应,衬出山林的苍翠。
白雾飘渺,仙人境是,素衣入云,登极天门?
礼官从货轿上取下祭祀用物按批放置,营营碌碌,似群蚂蚁,却仍然乱中有序。
祭祀台很快建好。
正午阳光破白雾,仙衣上朱桥,飞鹤掠福瑞。
柳依依,婉转悠扬。
掀动地不止青柳,童稚的心意也振动着。从胸腔到面上,热烈、肆意、张扬,却又含蓄、腼腆、忐忑。
叶芫瞧着福瑞河的不息奔涌,心中计策来回掂量。
生理不适地,被背后的三道视线盯着,叶芫下意识回头。
素衣,墨发,白玉浸,朱砂映桃红。
凌司尘站在叶芫背后三步处,瞧着人步步行的端正,风度翩然,心绪也似这福瑞河里翻滚的浪潮。
凌思远站在慕容丽清的左手边,秀气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冷香随风,缕缕入嗅,心潮澎湃,不明心中何所意。
慕容丽清立在轿边,看着前方的小小身影,心里所感极为复杂。
三人都有意,害宜各存,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