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雷劫至(假戏唱罢真戏来,谁是神仙谁是怪)

趁着出宫,叶芫借口买东西,在街角的馄饨店里,与易容的端木阳对了暗号。

在旁匆匆交代,计划实施步骤稍有微调处,留下面粉库房钥匙就随马车去北郊了。

相比于凌司尘的期待兴奋,木白只是微微期待。毕竟从小村里来,这庙中斋食祈福是时时都有的,并不新奇,且斋饭也未见有多美味。

叶芫则闭眼调息,运转体内真气聚在左脚伤处,为叶芫计划里的尘爆热身,做足保护他人的准备。

那日多亏了叶芫的玉笛子,在门板砸下时支起来一个罅隙,这才只单单伤了左脚。

玉笛碎,门板倾。

富贵是否?权贵是否?得意是否?

终比一句不过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马车轮碾过宫外的积雪,吱嘎吱嘎一路,车内寂寂无声,四人在车中各怀心思。

偶闻车外几声犬吠,却也只匆匆而过。叶芫知是暗卫的暗语,只因这路只经过荒村,哪里来的看家犬?

暗语意:事已办妥,东戏园、西戏园看客已去北郊。

才过隆冬,年味余韵犹存,越近北郊庙,人语声越杂,俞显出寻常人家的热闹。

那丝缕烟火气,透过皇室锦绣银暗纹的轿帘,绕在喜好江湖事的凌司尘身周,悄然勾起他的兴趣,挑动其心弦。

像是固定好的老唱片,只需定针一搁,一切全有固定轨迹可循,悠扬的曲子自跨越时光,一次一次地在飞尘里叙述故事。

叶芫虚弱地靠在软垫上,偷瞥凌司尘的神情变化,知计划仍有效。心里不免为凌司尘的天真无邪感到惋惜,这留在深宫里的童真有几时可存?

苍苍山峦,雪白连盖,山茶香溢,朱红庙宇。

北郊向北再行了六七里地,终于到了庙前。

虽是旧庙,一经修葺,倒也是:

香灰寄愿随风去,叩问天门

烛泪诉忧滴进尘,祭慰亡灵

泥塑金身笑悲悯,普度众生

来人络绎斋祈福,更添香火

这些自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香灰炉子都是叶芫叫暗卫们从远乡废庙里买来的,只为让戏迷们相信这庙就是戏里那庙。

山茶花是夜里偷偷移栽的,虽是北郊山上只有白山茶,但数量不多,这也只是做实戏里冤魂化花。

凌司尘见轿停了,急急就跳下去,也不顾什么皇室礼数,一溜烟就扎进了祈福的人群,再寻不着。

他自是信了吧。

叶芫如是想,陌梅也对轿旁悄然靠近的暗卫微点头,用口型对了暗号。抬手就将飞来的情报拢入袖里,一套动作娴熟无比,不知的只以为这人在理衣袖。

叶芫也理起衣袖,陌梅用袖口将情报飞入叶芫袖里。二人相视一笑,自知其中含义。

木白以为这二人觉得自家殿下冒失无礼才笑。只觉全方位护主的压力倍增,尴尬地僵笑着,卯足劲试图说服这二人相信自家主子是乐见着奇闻,过于激动才这般。

“…”

叶芫、陌梅一脸疑惑。都静默着看木白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个不停。

木白说了半天,只觉口干舌燥,偷瞥眼对面端坐的二人,更感头痛了。

陌梅停了一两句,明了这人是怕自己和叶芫告状,早就憋不住笑意,笑声闷闷的震在腹中,幸好轿外人声嘈杂,这才没在叶芫面前再失了礼。

木白头痛这冤对头怎这般好看,听自己说这些咋咋碎碎也不烦,竟嘴角微翘,显然是带了笑意,脸上还染着绯红,不知是闷的还是被帘外红墙映的。

可真是又好看又真性情的人,手痒痒地,莫名有种摸摸他脸的冲动。

心里一惊,这人还醒着呢,真摸不得又挨顿打?手在袖中握紧,眼也不舍地从陌梅身上离开。

轿内重归寂静。

只闻寺中烟火气,不见人间真神灵。

凌司尘随着人群挤入了庙里,心里想着城中戏,这泥塑神像可真如此神奇?这庙可真是建在神台只上?

红墙延,延到无边;

影子移,移到脚下。

步子启,不是莲步不四方,金丝银丝绕,翠绿墨绿染,滚金雪色氅,玄雾映光华,遥遥就见玉面郎。

桃花眼,桃色唇,白玉镶着无底泉,蝶翅掩着泉,轻颤烟火。

叶芫一进庙,衣服就融尽雪色里,低调万分。却还是被庙中人瞧见姿容,个个都如窥见天仙,聚在叶芫身边不散,连来庙中祈福都忘了,哪还记起什么泥塑金身的神像。

凌司尘本是随人群向庙中神像前行走,人群的行进方向却慢慢的变了,都聚在燃烛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没听到争吵惊叫,庙中空前寂静。

一庙烟尘里,隔着熙攘人头,凌司尘瞧见了一身雪白的叶芫。

立在庙里,光似都聚在他身上了,格外引人注目。

而叶芫一双黑亮的眸,恰巧与凌司尘隔着人群对上,受惊般一瞬又移开。

凌司尘与叶芫一对视就觉心跳地格外快,血液直直冲到耳尖、脸上、脖子,白瓷染了绯红,烟火浸入苍雪。

凌司尘明白,自己是动心了。

在自己十一岁这年。

在对方十岁这年。

是对他动心。

一庙寂静,香烛火光摇曳,在阳光下虚无缥缈,却又寄托人间烟火无数。

叶芫苦于被人围住,无法顺利地继续计划。四下一望,瞧见庙顶略平,轻功一运,飘然从人群里越出,如雪花一般落在屋檐上,未出一点声响。

众人未从这白衣美人的惊艳容貌冲击里醒神,就见这人似无声地飞到了庙顶,活脱脱勾了人魂去,哪还分的清那白衣美人究竟是人是仙还是魔。

凌司尘倒是一眼瞧见这人飞身起时雪色氅划得轻灵,必是有厉害内功的,自己竟是都比不过。

叶芫跃到庙顶后,病气逆行冲了血脉,微微踉跄一步。

时刻关注叶芫安危的影卫们在庙后的斋饭堂里看地心惊,端木阳立马就准备上去接人,端坐在堂中歇息的端木炎袖中寒光一闪,银针登时就扎在端木阳的小腿。

这针上带了麻沸散,端木阳自中针就知是何人所为,一脸疑惑加愤懑地转过头去盯着自己二哥。

“干啥?”

轻笑。

端木炎未及言语,白雪茫茫里,叶芫直下庙殿里,挥袖一展,更细白的面粉在庙殿里悠悠转转,和着直升的香飘扬。

雪白的氅衣在粉尘飞扬里悄然遁去,再去寻人,早已不见,徒徒留下庙殿中白茫茫一片。

因先前人都呆在庙的燃香处,与此庙殿相距较远。于是众人都欲冲入庙殿寻,却在怔神抬步时被庙院后的斋饭堂的钟声敲醒。

白雪簌簌,庙殿朦胧;

烛香纸灰,钟声悠远。

斋食祈福,众口缄默。

却闻破空音,自九重天来,

未及人惊。

只见庙殿红墙顷刻碎,檐上瓦片飞纷纷,崩石散乱吓钟鸣。

吞咽的忘了,耿着脖惊,

夹菜的呆了,掉箸茫然,

撞钟的晕了,耳孔溢血,

策划的笑了,地脉震裂

此斋食匆匆止却,回城时大小人声所言比比皆是:

“此庙神灵现,天雷来应贺”

“雷劫至,现大仙”

“地龙翻身,国运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