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丫头

上了竹筏子,三人朝湖心正中的冢心崖划去,一轮明月随波荡漾开来,不多时渐渐趋于平静。

绕过几处芦苇滩,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山崖刀削斧劈般矗立在湖心,崖底一处黑黝黝的洞口显现出来,隔着几丈远,都能感觉到从那洞中冒出阵阵的寒意,我不由浑身一哆嗦,有些发怵,眼前的洞口像极了恶魔张开的口,似乎这一遭将会是有去无回。

丫头撑船的技术很娴熟,没下几杆,筏子就进了洞。

那丫头说今年天干,若是在往年,这个洞决计不会显出来的。洞内异常狭窄,只能勉强容纳筏子通过,五人趴着身子用手掌推水,因直不起腰来,不多时我便脖子酸硬,让人叫苦不迭。

洞子里的水很暖,我正惬意于此时,突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猛地一缩手,从水里带上来一坨事物。

那东西“啪”的一声被我扔在筏子上,发现竟然是只鳖,刀疤转过头一看,抽出随身带的军刀拨动了下,没料到那鳖竟死死地咬住刀尖不放。刀疤提起来,翻来覆去地研究,啧啧道:“这王八倒有些年头,老得龟壳上都生出黄斑了。”

我这么一看,也打惊章,吸吮着手指,皱着眉道:“我看不如带去村子里,做一盔甲鱼汤喝。”

刀疤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别就知道吃,这东西你消受不起的。”

说罢用脚死死踩住那只鳖,用刀钉开龟壳,左右一撬,那龟甲就裂了开来。刀疤将其五脏六腑扒拉出来,不停地翻找,而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东西没长那玩意儿。”

和尚则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哪玩意儿?鸡巴?”

我有些厌恶地看着他,这小子说话也不经脑袋咋的,人家一小姑娘在这呢,没羞没臊的,也不注意点影响。“亏你还是个和尚,敢情寺里的老方丈都教你这个?”和尚撇撇嘴,懒得回应我,明显兴趣全在鳖身上。

那只鳖鬼被刀疤折腾得死去活来,一股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我有点反胃。这时他正要丢进水里,却“咦?”了一声,又拿到眼前细看,从龟的躯体里捻出一丝头发来。

他看着头发,若有所思,“我说奇了怪了,这崖洞里的王八能长这么大个儿,原来是吃出来的。”

和尚不懂便问:“吃什么?”

“死尸肉!”刀疤解释完,将死龟扔进了水里。在我们看来,感觉都难以置信,刀疤只说入得洞子里一看便可能知道个大概,几个人恢复如常,继续推水前进。

九曲十八弯后,前方豁然开朗,筏子拐进了一座水潭。

这方水潭很是宽阔,水面上浮萍疯狂地滋生,盖住了水下的动静,刀疤拿手电朝水下射去,黑幽幽的看不清什么东西。这是一处钟乳洞,而在他们头顶,存在着很大的空间,四周的崖壁上,分布着成百上千个洞口,几乎每一个洞子里,都塞着一具大头棺材。数十条铁链从头顶上方垂下来,上面垂吊着干瘪的尸体。

冢心崖在刀疤那本考古笔记中传得神乎其神,视为禁地,我是第一次入得这里面,惊诧之色溢于言表。企图再向水潭中心划动,却发现筏子竟然怎么也动不了,只在原地打转。

我有些慌了神,毕竟不知道水下面是何等光怪陆离的东西,恰巧此时听到一阵阵声音从筏子底下传上来。给人的感觉,竟好像水下面有几只手在用指甲不停地挠,窸窸窣窣的。我一脸惊愕地看着刀疤:“怎么回事?”

刀疤也弄不明白,“莫不是筏子被水草缠住了?”

和尚说应该不是,这洞中哪儿来的水草?脱去上衣,拿个袋子,一个猛子扎下筏底。半柱香后,水面才冒出和尚的脑袋。他爬上筏子,从腰间解下蛇皮口袋,打开给田墨斗一看,只见里面全是清一色的大鳖。

刀疤摸着颌下细密的胡茬,脸色有些难看,“不好,这东西有灵性,记仇。方才肯定是我敲那鳖壳的时候血染在筏子上了,这些东西一路撵过来了。”

我看到和尚身上有几道口子,可能是被那些鳖咬的,他疼得直咧嘴,却不以为然道,“你别一惊一乍的,爷我就不信了,这几只鳖还能把我们咋的?”

刀疤面部表情明显不轻松,“这千尸洞中绝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容易,危机四伏,总之小心点没错。”他语气又加重了点,“其实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你们讲,这座冢心崖,和我父亲当年进来时,似乎有些不尽相同,每一处都透着一种古怪的味道。”

我心猝然一紧,气都感觉有些不顺,一看水潭四周阴森森的,就有些打鼓:“不是吧?不……一样?”

刀疤见我们不信,便从怀里掏出那本笔记,翻开一页给我们看。只见上面画着一片湖,湖心正中似乎有座岛,虽寥寥几笔,但明显笔者测绘能力十分娴熟,我依然能依稀辨认出,的确是我们刚才在河滩上看到的情景。我还特别注意到,画面上用箭头符号做了特意的标注,写着“翠微湖”,“冢心崖”。

和尚眼贼,一眼就看出那图稿不切实际的地方:“按这图中的情形来看,那他娘的只有个小岛啊,可我记得刚才湖里的情形,是一片山崖的,难不成这东西在长?”

我摇摇头,浑身就感觉有些不自在了,“不是在长,而是这湖向下降了十几米,这是个什么概念?”

刀疤也比较赞同我这种说法,合上笔记看着头顶那几十具干瘪的尸体,我总感觉那东西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分析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处的方位,相当于十四年前的湖底,换句话来讲,就是我们出现崴泥的概率也要大得多,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说罢他一招手:“快划!丫头……”

他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我和胖子端坐在船头正等着继续划动筏子,一心只想着赶紧出这尸洞,刀疤这话使得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后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筏子尾部,原本站着的丫头,却不知在何时不见了!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这一下,不仅是我,连刀疤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和尚急得大叫:“那小处女呢?不带这么整人的啊,玩失踪也不打声招呼,稀里马哈的要人命嗦?”

“难不成刚才我们没注意,那丫头掉潭里边去了?”我分析道,但回头一想这个设想很牵强,就算真掉潭里了,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刚才那丫头的消失甚至可以用悄无声息来形容,转眼之间人就没了,凭空消失的一样。

“这冢心崖里边就跟一座庞大的迷宫,没人带着压根转出不出去。”刀疤脱掉上衣,从旅行包里拿出一盏大功率矿灯,又将绳子一端系在腰间,递给和尚,叮嘱道:“你们且在上面守着,我在水下若是扯动绳子,你立马就往上拉。”

刀疤心思缜密,这一招,可能预料到下面是龙潭虎穴,就算出了变故,我们在上面也好接应。刀疤捣拾妥当,大吸了口气,方潜入潭底。浮萍四散开来,随即慢慢聚拢,随波渐消,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和尚双手攥着绳子曲于胸前,两只眼死死地盯着潭下,一脸正经。水潭里虽什么都看不清,我们却还是担心着刀疤的安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从潭底冒上来的气泡,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我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担心刀疤这一遭将会是有去无回,我们这群人一旦失去了他这根主心骨,想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我掐算着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了,潭下面还是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和尚都开始有些慌了,这么久的时间,是只青蛙都到达极限了,血肉之躯的刀疤不可能还撑得住。但绳子一直没传上来信号,我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水潭上全是红绿相间的浮萍,我趴在筏子边上,四散撩开,用矿灯往水面下照去,脸颊几乎是贴着水面,决眦欲裂地想看到水下的动静。

水下面黑幽幽的一片,灯光透下去不过几米的距离,浑浊不堪,我正欲抬起头时,却发现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影影绰绰地浮上来了。

其实当时也算我笨,出现这种情况,按理说应该第一时间远离那东西的,可好奇心却驱使着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极力想看清到底是嘛玩儿。未曾想过,以至于我看到了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情景,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水下面那团白色的事物渐渐浮起,我看清时已经是瞠目结舌,恍然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张惨白的面孔,没有瞳孔的女尸猛地浮出水面,乌青色的脸盘子霍然探出!

“啊!”我大叫一声,声音陡然回荡在水潭里,和尚跟田蕊猛地朝我这边扭头看过来,一副蓄势待发的神态。

半晌才回过神来,我看着潭子里漂浮的那具尸体,心底按捺不住狂跳的感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瞬间充斥全身,头皮都硬起来了。

那是一具年轻女尸,肚子胀得老大,穿着一件大红棉袄,赫然就是刚才失踪了的丫头!

田蕊明显是我们三人中最冷静的,脸上竟激不起一丝波澜,她吩咐我将筏子划近了点,用手摁了摁丫头的尸体,沉吟道:“从尸体表面腐烂的程度来看,已经死去多时了,至少两三天。”

和尚听这话第一个表示想不明白,“那刚才接我们那丫头是谁?这掰扯不通啊?”

“难道……”这时一个大胆的假设瞬间在我脑海里形成,甚至我感到有一阵窒息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因为这已经超脱了唯物主义,扭曲了时间,违背了物理学,达到了我们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通透的地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即是指,刚才载我们进来的那丫头,压根就不是人,是鬼?”

田蕊柳眉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你们知道尸灵不?”

我虽然还算个高材生,可大学里老师他不教这个,在刀疤这些专业倒斗的看来,我就和刚从幼稚园出来的差不多。倒是和尚对此却有所见地:“自古就有猫灵,狗灵,尸灵这一说,就是指人死后冥顽不化,怨气滞积,又被无良者埋骨于阴阳宅邸中,就像故宫闹鬼,传说是康熙帝对‘样式雷’一族苛刻蛮横,一位不满其作为的族人就在修建故宫的时候将一具怨尸埋在一宫墙下,后来搞得后院宫闱鸡飞狗跳。据说那尸灵还化成一俊美男子,淫乱后宫咧!”

见和尚越扯越没边了,田蕊便补充道:“这具溺死的尸体可能是飘到这千尸洞中,然后被尸灵附身,我们着道了。”这时她又恍然想起来什么,忙对和尚道:“快!把我哥拉上来!”

和尚早就等得不耐烦,听田蕊这一发话,道了声“好!”胳膊上一发力,卯着劲地往上拉。水面上的绳子刹那嘣成了一条直线,被拽得兹兹地响,却迟迟不见拉上来,绳子另一端却好像缠住什么了,死活拉不上来。

和尚咦了声,道:“坏了,绳子好像在下边缠住了,死活扯不上来。”

和尚一抹光头,脖子一梗,把手中的绳子递给我:“疤哥可不能出什么事,你们等着,我这就下潭底去看看。”说完脱得只剩下个裤衩,水花溅起,一个猛子便扎到潭水中。

筏子上就剩下我和田蕊,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一脸冰霜,不知道是看我不顺眼还是咋的,闷不开腔。不过现在我也没那份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脑袋胡思乱想地猜测着潭底刀疤的现状,心中忐忑不安,如坐针毡。

就在我度秒如年,六神无主的时候,据我们筏子几米远的水面却猝然传出了动静,只听水面“哗啦”一声,一具黑漆漆的大棺材冒了出来,漂浮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