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都千雪纷飞,冬夜寂静,铃声便显的格外清晰,清梦轩外,红梅枝头挂着厚重的积雪,不堪重负,花散雪落。
风拂过谢若宁发间,银羽四散开来,闪耀着白雪的光辉,她看向刚刚被白雪压折的梅树枝叶。
如从前的自己无法挣脱牢笼,每日就是重复的训练,若不是大师父将自己接在身边教养,恐怕自己也会跟跟残落红梅一般,散落成泥,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人世间。
除却这几分孤寂,这清梦轩倒也清净。
“小宁儿,小宁儿,小宁儿啊怎么又一个人在外吹风,你生性体寒,天又冷,说是受了寒该如何是好,锦涟在外未回,让我替他交你这生辰礼送到,我替你看过了,那庄子在南边,四季如春,一丁点都不冷,正适合你养伤。”应旭一脸期盼看着她,殷切希望她愿意收下。
“师兄,这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吧,心意我领了,但庄子还是收回去吧。”谢若宁手握赤骨伞,风拂过发间,银羽四散开来,貌若神人,惊羡万物,伞上银铃,一步一响,悠远空邃。
应旭也许听了不慌不忙的说道:“哎呦,如今位分高了,看不上师兄这件东西,可这是给你生辰的贺礼,不能拒绝。我好不容易寻来的,你就可怜一下我,收下吧。”
言至情分也容不得谢若宁拒绝,只好微微颔首,行礼谢过,虽然应旭并不在意。
“孩子大了,用不着我这把老骨头了。聚在一起都不叫老夫喽,都留老夫孤仃仃的一个人。”人未至酒香先到,云渡虽已年过半百,确是孩子脾性,半点看不出她以前的样子。
应旭怕小师妹误会,赶忙赶忙解释,是师傅他老人家自己嫌累,不愿意跟他出来,并非是未叫他。应旭和谢若宁两人都是云,都一手拉扯大的,说二人认他为师,倒不如说认他为父。
云渡听到应旭的话,一张俊脸都气的变形了,挤眉瞪眼,与他不言语时的仙气飘然的样子完全不同。
云渡虽气却也顾不上这臭小子,转头与谢若宁说:“乖徒,今年新日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可是在外受了欺负,我倒是忘了,你的阶位好像又升了吧,为师,这次来的匆忙,下次给你补上礼物。”
云渡一边夸谢若宁一边瞪应旭,好像再说看看,看看,看看你小师妹多刻苦,多争气,没用的东西!不仅没用,还照顾不好你小师妹看看又瘦了。
谢若宁看着他们觉得好笑,两人早已不是稚儿,却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她走向云渡,将伞倾向他,笑道:“此次任务时间久了些,完成又得君首急召便赶回来。陪你们过年来,却未曾想还没来得及去找您,您便赶来了,可真是神机妙算。”
云渡听着这话心想宁儿和那臭小子到底不一样,远处瞧他鹤发飘然,朦胧沉静,不知是不是思念起了故人而喃喃自语。
“当真不再挑一位随影?”应旭与谢若宁走到暖阁,坐下来谈道。“不了,没有合适的。”谢若宁不假思索的边煮茶边回道。
云渡瞧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嘀咕:也不知是没有合适的,还是忘不了。
纵使那人再尽责,再怎样视你如命,他如今也已经不在了,更何况他的品行样貌你一概不知,还,还在最关键的时候舍下你,怎能使你惦念呢!
应旭也劝谢若宁:“你如今是婺首不比从前,你不愿有随影自然无人敢强迫于你。只是有了随影,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你,唉!”
看见谢若宁清冷的眼眸,终是无法再开口。
三人安静的坐着,相顾无言,赏雪,品茶。
他们说的谢若宁又何尝不知,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更何况自己也够强,找随影还需要磨合,麻烦。
“公子,外面冷,您还是回屋吧。”闫法对即墨祈年道。
可他却好似听不到一般,只是盯着一个方向看,他总觉得这雪景中少了些什么,可他又想不出,医者尚且不自医,更何说他还并非医者,只能等到事事明了的那一天。
即墨祈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低声轻叹,二人走到亭中坐下看湖面冰封。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云渡与应旭和谢若宁吃完新日饭,便准备回刑堂了。
对谢若宁说:“等你有空回来。我将破空九式,最后一式化空传于你加上落晖四式,你也算是传了她的衣体,你先将初空念空思空忘空吟空适空这六式演示给我看。”
谢若宁撑起伞走到雪上,束伞脱柄拔剑,一气呵成。在雪中如梦如幻,发间银羽,随风飘动,如生长于山间的精灵。
让人很难不想起:姚好君子,风起舞之,乐以汝色,堪梦惊醒,难得几回在人间?吹兮舞兮,望君兮,难舍忆,曾别离,四式落晖,气凝脉中,挥入涌穴,与天地和鸣,极寒而隐匿。
演示完三人分二路踏上了回妄晖阁的路。
妄晖阁掌控着江湖上方方面面,势力更是渗入朝堂,连皇帝对他们也颇为信赖。
买消息,收人命,权势,地位,金钱,美人,你想要的他们都能给。
但是一旦入阁,那么死便是一种解脱,若是背叛,那死便是一种期望。
勋贵忌惮,平民向往。为了遏制他们的发展,江湖上的清流和朝堂勋贵别联起手来举办的“再论戕日”。
也就是明面上说着相互促进,暗地里针对妄晖阁而开的。
不过也难免,当年那群天之骄们太过耀眼,后来的虽然比不上前面的,但也不差,所以不被忌惮才是奇怪的。
“公子,前面就是驿馆了可要歇脚?”闫法对即墨祈年说。
“不了,我们走吧。”即墨祈年拉开窗帘对他说,似一切都不关心,车轮缓缓滚动。
突然他急切的让人停下车马,飞身下车,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佩戴银羽,手撑红伞的姑娘,令他如此熟悉,不得不为之改变原先的决定。
待他飞奔下车,却已不见那人踪影,他带人到驿馆等候,想着在这儿等总会遇见。却不想那人已过数里,一连等了八日实在等不得了,他方才起程赶去赴会。
谢若宁因在清梦轩多停留了几日,比应旭和云渡要晚到,待她进入殿中发现十一扇屏风后,已坐满了人。
却也都等她到了才开始议事。因为是戕日大会每年都开,在场众人早就对此见怪不怪,都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都知道戕日大会便是勋贵之家明面上聚会,暗地里聚起来,针对妄晖阁开的,
阁中的人对此事也就早已习以为常。每年都开,也不知讨论出了些什么。
厅堂内嘈嘈杂杂,众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都安静了下来。
转过头盯着谢若宁,只有她安泰自若,似乎无事能撩起她的心弦,坐姿端正。让人看了就觉得极具威势,心中惧怕三分。
君首对着谢若宁说“你去盯着吧!”
谢若宁不解这种事本应不需要她来盯着但也是照做,站起身行礼退下。
“阿姐,阿姐,你等等我!”不知何时锦允也匆匆跑了过来,追上她,偷摸着拉起她的衣角。
谢若宁盯着锦允的手,微微皱起的好看的眉,却也没有阻止,“何事?”她停下脚步。
“阿姐带我一起去,我不会添乱的。”锦允嗓音颤抖着,又带着几分迫切的希望。
“你听话,乖乖在楼中等我。阁中的事你插手越少,我越放心。”
锦允纵然有些不满,却也轻声应下离开了。
她来到刑堂在出任务前看看许久未见的哥哥姐姐,顺便向师傅辞行。
刑堂之人是阁中最重情重义的,看到最小的妹妹刚休息不久,又要出去干活儿一个个都气的要去找阁主理论。
毕竟娇弱的小师妹怎么能如此操劳,都一致选择忘记她当年一羽毒杀老盟主的事。
也忘了到婺首这个位置,手上难免沾染了不少鲜血。
她早已不是那个被夺了段锦红,却连哭都做不到的孩子。
她的性子劝阻无用,就纷纷给了些许自己新研究的小玩意。
这些小物件虽然看似不起眼,但都是他们用心制作而成,看到谢若宁收下,便默声离去了。
千羽楼位于燕阳中心,是三派九流,达官贵人来往的必经之地,姑娘貌美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根据来人身份不同,能见的姑娘身份自然也是不同。有些想要越界的人,便会被本楼层所管理的千影扔出去,当然被扔出去倒霉的可不只有他自己,更会害了他身后的整个家族。
所以敢在千羽楼闹事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有些身份的人通常上二楼格间,用他们身上的一样东西,让格中姑娘选择是否允进。
每位姑娘都是楼里花了大价钱培养的,三楼往上总是贩卖消息的地方。
要说最为惊才绝艳的还得是四楼的那三位,不过那三位除了念九娘,作为管事,需要常走动以外是极少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