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二年,875年。
正月十五日,上元节。
河南道,濮州濮阳城东(今河南省濮阳县),前往范县的官道上。
刘浩的眼皮微动了几下,心中泛起了迷糊:我不是在救灾吗?按理说应该是洪流将我推走,水挤压耳膜的沉闷啊!怎么有金属碰撞与嘶喊的声音?
我好像趴在地面上,是被冲上岸边了吗?
随着熟悉的血腥味从空气飘入刘浩的鼻腔中,他猛得睁开眼睛,并且迅速翻转动身体并坐起,目光向刀具碰撞的声音寻觅过去。
纳入眼中的是二十米开外,有五六十名古代装束的人在一辆豪华马车四周厮杀。
附近的道路上花灯散落,有不少面黄肌瘦的青年、老人、妇女、小孩倒地不起。
这些人身上或插着羽箭,或有明显的刀伤。
伤口处不停有鲜血流淌,滑落到地面,形成一片猩红血迹,侵蚀了泥沙。
虽然没来的及仔细观察,但没看见那些倒地不起的人还有挣扎的痕迹。
他在心中做出判断这些人哪怕没死大概率也已经失血过多昏迷,怕是很难活了。
此番景象让刘浩意识到自己是在救灾的过程中,将那小女孩送到屋顶上后体力不支,无力再攀爬上屋顶被洪流吞没,然后穿越了。
他开始观察起自身,发现自己胸前的青衣布料被鲜血侵染,十分粘稠,贴住了皮肤。
这使刘浩蹙起眉头,双手往后一撑地,快速站了起来,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
浑身上下摸索一遍后发现没有一点疼痛感。
他的视线重新凝聚在马车四周。
混战中,散发寒光的刀镶嵌人脖颈后迸射出血雨,临死前惨叫的哀嚎不时传入他的耳朵。
很快他便分辨出了有二十来名穿着与自己同款布衣的青壮与三十来名各色布衣的匪徒在混战。
将他们之间的战斗尽数纳入眼中后,刘浩发现那些匪徒的战斗虽然杂乱无章。
但是还是在几名不要命匪徒带领下围攻那些护卫围在中间的那辆豪奢马车。
而那些护卫的动作竟也差不多,只知道抵挡,虽然有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在指挥,但还是没有有效的反击措施。
这样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双方的损耗竟是以令刘浩不敢相信的一比一比例在消耗着。
他皱眉收起目光,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的衣着布料好像是与那些保护着马车的护卫穿着一样。
难道我也是护卫?
在他疑惑间,纷冗的记忆碎片强行插入他的脑海中。
令他脑神经感到刺痛,不由抬双手按额,拇指不断按搓太阳穴。
精神有些恍惚。
私盐贩子头领之一,王仙芝的儿子王昌宏见濮阳县衙役班头陈邵率领的护卫凶悍,哪怕自己带来的那几名最勇猛的手下都久攻不下。
一直不敢往里冲,只敢在边缘“掠阵”。
倍感羞耻的他却是发现不远处一名身材健硕,有着刀刻般的脸庞,剑眉星目的男子正抱着头,神色痛苦。
他勾起嘴角,似终于找到了点事情做。
支离破碎的记忆不断在刘浩的脑海浮现。
知晓了自己是濮阳县的一名衙役,今日之所以在这是因为县里的盐商李员外的一对儿女趁着上元节前往范县探望外公。
而濮阳一带私盐贩子猖獗,李员外又是正经的朝廷盐商,为了自家的盐能有更好的销路,常配合朝廷打击贩卖私盐的私盐贩子。
可以说与私盐贩子王仙芝积怨颇深。
出行时都需要带大量护卫。
如今正直春节,走亲访友之际,人手不够,今日一早便来衙门请县令安排了些衙役与自己护卫一同护送儿女去范县。
因为属于公器私用的缘故,他们这些衙役都换上了李家的护卫服。
途径官道时突然遇到匪徒袭杀。
既然是偷袭,这些匪徒自然不会提前通知,躲藏在官道林中的他们并不管官道上是否有无辜百姓,直接就放箭。
这让许多无辜的百姓倒在了地面上。
那些原本只是受轻伤了的普通百姓早已逃离。
而原主并非那种勇猛的将士,甚至还很怯弱,平日在县衙里与另一名同袍杨宁都是干脏活的存在。
这样的情况下,原主拉着同伴扑到地面上将鲜血往自己身上涂抹。
借此装死。
未来得及消化其他零散的记忆,刘浩便看见一名混战中的外围的匪徒发现了站起的他,已退出混战,挥刀奔向他。
已然清楚自己不是匪徒,而是遭受匪徒袭杀,与地面上的老弱妇孺一样,都是无辜者受害者之一的刘浩当即做出反应,做好了迎敌的架势。
仅是刹那功夫,王昌宏便已经奔出了近二十米,逼近了刘浩。
前世经过特殊训练的刘浩没再多想,迅速伸出左手抓住崔昌嗣手腕的同时右拳重重的挥在王昌宏的胸膛。
刘浩暗叹这副平日里在衙门干活最多的身体力气不小。
王昌宏顿感心脏遭受猛烈的撞击,险些骤停,剧烈的疼痛使他呼吸变得艰难,脸色也变得扭曲、狰狞。
在他忍不住张大嘴巴,吐出舌头想要吸气的瞬间,刘浩又一拳落在他的右臂上,麻痹的感觉顷刻间传遍他握刀的右手,五指不由自主一松,手中的刀就被刘浩顺势夺了过去。
旋即刘浩将刀口一旋,在王昌宏未来得及求饶,目光充斥着惊愕与惶恐下抹过王昌宏的脖子。
王昌宏倒了下去,还砸得一个人压着声音低喊了一声痛。
刘浩低头往身旁看去,那人的布衣上有涂抹鲜血的痕迹,一个眼睛闭着,另一个眼睛睁开一条缝。
消化了些许记忆的刘浩知道这是先前与自己一同装死的杨宁。
先前装死过程中没有匪徒发现他们,才一直相安无事。
杨宁伸手扯了扯刘浩的裤管。
他如蚊吟的声音在颤抖:“老大,你起来干嘛,他们会杀了你的。”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说晚了,但是先前怕得要死的他压根没发现刘浩已经站了起来,转而担忧道:“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