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曾有一神女,名曰:乐。
乐爱音律,虽天下乐器众多,却独独最爱笛。
传言说,若能闻听神女乐吹奏一曲笛音,便是死,也足矣了。
却哪知神女乐竟爱上了羽妖族的一只鹤妖。
神女与妖,天地不容。
又有传言,天界为使神女乐回头,欲杀鹤妖。神女护鹤,身受重伤,鹤妖不忍,自尽亡之。
鹤亡而乐心死,此再不碰任何乐器,亦不再奏一曲。
三百年后,神女乐手持一根骨笛,立于天柱之巅,以一曲笛音竟吹得天界那众神泪干肠断,五内俱崩。
据知晓者言说,那根骨笛,便是鹤妖之骨所造之笛。
又有人说,得此笛者,神妖避之。
“神女吹的是什么曲啊?竟能让天界众神泪干肠断,五内俱崩?”花妖嗑着瓜子,一脸八卦地盯着孟桑榆。
“我又不是神女,我哪知道。”
“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啊?只要得到那根骨笛,神妖鬼怪就都不用怕了?”花妖两眼亮晶晶。
“应该是吧……”孟桑榆听臭道士提起过那根骨笛,说是用那笛子吹出的曲子有很大的杀伤力,那笛音不会伤及皮肉,却可直接摧及灵魂。
“可是骨笛还在,神女去哪了?”
“死了。”
“……”
故事的结尾便是神女乐立于那天柱之巅,以毕生之修为将那骨笛之音直穿九霄,重伤了天界众神,而后香消玉殒,消失在了天地间,而那骨笛则是自天柱之巅坠入了黄泉井中。
黄泉井,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牛车上铺的满是晒干的稻草,孟桑榆和花妖,以及少年三人依次排列地躺在稻草上,牛车一颠一颤的,三人也随着一颠一颤的,好不自在。
孟桑榆扭头看着身边花妖:“你以后就这样了?”
花妖邪魅一笑:“怎么样?帅不帅?是不是觉得自己爱上我了?要不要我以身相许?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孟桑榆呵呵一笑:“并没有。”
那日花妖消失,孟桑榆还以为它走了,却没想到后来竟和少年一同赶到了万妖冢。
后来少年跟孟桑榆说,那日他被贴了符纸后便直接冲出了万妖冢,却正好撞上了花妖,花妖揭了他身上的符,二人便再次进了万妖冢去寻孟桑榆。
而花妖则说,那日它出去忙私事,刚好就在万妖冢附近,听到了少年的鬼哭狼嚎后便前去查看,却发现少年穿的道袍与孟桑榆一样,这才出手相助。
至于花妖忙的是什么私事,孟桑榆也基本上猜到了。
消失前,花妖在人前的模样还是女相,而之后回来的他却是换了一张面孔。
他成了一个男人。
花妖修成人形,男身女身二者可选,未定形前无论男女皆可短暂化之,可一旦定形,却是再也不可更改的。
之前他的女相不过是短暂化之,而现在他这副男相却是当真定形了!
孟桑榆心下莫名有些隐忧。
这朵奇葩不会是真的要赖上她,来碰瓷儿的吧!!!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一个小和尚。
孟桑榆三人醒来的时候,牛车便停在了一座寺庙的大门前。
赶车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都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又是何时到了这里的。
天色已暗,余霞成绮,也再无其他可去之处。
老和尚模样和蔼,手握佛珠,向三人施了礼:“阿弥陀佛,不知三位施主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孟桑榆想了想:“我乃是白骨乱葬岗山顶道观的道士,要去黄泉井寻根笛子,路经此地,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住一宿,讨口吃食?”
小和尚嘻嘻一笑,停了手中敲着的小木鱼:“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三位施主先随我去客房休息片刻,斋饭一会儿就送到。”
“是斋饭,还是断头饭?”花妖捋了捋自己如瀑的长发,一双魅眼中透着冰寒。
老和尚脸色微变,却仍撑着笑容:“施主真是说笑了。”
“说笑?”花妖一双丹凤眼转而看向脸色同样不好的小和尚:“若说和尚,我倒也见过几个,却从未见过拿骷髅头当木鱼,以人腿骨作锤的和尚。”
此时的庙外已是乌天黑地。
月黑风高杀人夜。
“你们果然不是普通的道士!哼,可我们也不是普通的和尚!”老和尚一改和蔼嘴脸,阴鸷邪佞地盯着面前三人,他手中佛珠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串用人眼珠穿成的串儿,每一颗都黑白分明,瞪得狰狞,且齐齐地盯着孟桑榆三人。
孟桑榆淡淡道:“那赶牛车的已经死了吧?”
老和尚冷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人瘦得可怜,一口吞下半个竟都填不饱肚子。”
小和尚干呕着说:“何止啊,那人味道也是怪怪的,想来是皮糙肉厚不好消化,我这肚子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花妖笑了:“吃了我过期发霉的坏瓜子儿,肚子不疼才怪呢。”
两个和尚愣了愣,对视一眼,老和尚道:“什么意思?”
谁知一阵邪风突然袭来,花妖所站之处‘嘭’地竟冒出了一股黑烟,跟着又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就见一抹巨大且细长的身形在那蘑菇云后摇曳扭曲着,突然,一颗巨大无比的金灿灿花瓣儿头从那烟雾中伸了出来,硕大的花盘上是一对儿极其不搭调的丹凤眼,和一张血盆大口!
老和尚吓得连连后退:“妖,妖怪啊!”
小和尚直接坐在了地上:“食,食人花!”
这时烟雾散尽,就见一颗高得都顶到了寺庙屋顶的巨大向日葵显露了出来。
花妖那硕大的头逼近小和尚,极度不满:“什么食人花?老子可是高贵的向日葵!懂不懂?不懂就别瞎说人家品种!”
老和尚狂点头:“是是是,葵,葵大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小和尚泪流满面:“不要拿我做花肥啊,我还是个宝宝……”
花妖啐了一口:“花肥?你想的美,吃了你们我还怕拉肚子呢!”
“都说那黄泉井有去无回,如此看来,那些有去无回的便都是被你们杀害了?”孟桑榆走上前去,凝视着两个和尚。
此次前去黄泉井,孟桑榆也是做了些功课的。
要去黄泉井就必会经过一座山,而生活在这座山附近村子的村民,若要砍柴打猎就必须要上这座山。奇怪的是,只要是上了这山的人,必是有去无回。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此,从一开始孟桑榆便做好了准备,那赶牛车的可不是人,而是花妖用他自己的那些发霉的坏瓜子儿照着从村子借牛车的那个大汉的模样幻化而成的。
老和尚自知自己和小和尚加在一起都敌不过那花妖,便也放弃了挣扎,如实道来。
“我们并非妖类,而是这山中的山鬼,从前都是吃些山中野果来果腹的,那年附近村子大旱,村民便纷纷上山将野果摘了个干净,我们白日里不敢出来,到了夜里出来觅食却哪里还有好果子可吃。起初也吃了些烂果子,可时日一久,烂果子也没有了,我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偏那日夜里山上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我们一时没忍住,便害了两个和尚,后又钻入其皮囊之中,从此我们也就不再怕阳光,却因吃过人肉而再吃不进素食……”
“杀不杀?”花妖庞大的身躯扭了几扭,一左一右的两片巨大叶子仿若人手一般地摩拳擦掌。
孟桑榆却转身,出了寺庙。
“唉?你去哪啊你!喂!”花妖摇身一变又变回了人形,跟上了已经走到庙外的孟桑榆:“你怎么走了?”
牛车还在庙门口停着,孟桑榆摸了摸老牛头上的角:“来这儿前我查过,这些年来死在这座山上的人全部都是山下几个村子的人,外地路经这里的人没有一个遇害的。”
花妖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山鬼只吃本地人,不对不对,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山鬼是为了报复山下的村民?只因为当初他们摘光了山上的果子?”
孟桑榆叹了口气:“万事有因亦有果。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座山还有一点很奇怪么。”
花妖左看看,右看看,一脸茫然:“什么?”
孟桑榆没救地翻了他一个白眼:“这里没有生气,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怎么可能会有一座山没有任何活动的动物呢?
可偏偏,此刻她们所在的这座山就是这样一座山,毫无活物气息存在的山。
花妖一怔,他本是妖,有无生气对他而言是毫无影响的,所以倒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孟桑榆提起了,他这才发现了这座山的确是一座死山,不由心底一惊,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山鬼为山中之精气成胎而化之,又被称为‘山神’。它们的任务便是守山,掌管此山上的所有牲畜精怪,以及草木生长,并以山果为食。
可若是突然有一天,当山鬼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所守护的山成了一座死山,牲畜被捕捉殆尽,精怪死的死逃的逃,就连那满山的能结出果子的树都被砍断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一个木墩子时,你觉得山鬼会怎么样呢?
报复人类。
“可如果真的如咱们所想这般,山鬼为了报仇只吃这山下村子的村民,那咱们可不是这山下的村民,它们刚才可是要吃咱们唉!”
“它们只吃了你那坏瓜子所幻化的赶车大汉,牛车是山下租的,那赶车大汉自然就是山下村子的人。而你我三人包括这头牛可都并未遇害,我们不过是被迷了心窍,昏睡过去罢了。想来,那两个山鬼应该只是想将我们吓跑吧。”
“哦,原来如此……唉?你这小子一路上都没说话,这会儿怎么舍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是羡慕嫉妒我的美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呢!”
花妖自恋地让孟桑榆都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从少年身边扯了出去:“你走开,娘娘腔!人家不知道比你帅多少!”
花妖泪眼汪汪:“原来你喜欢老牛吃嫩草,你个小没良心儿的……”
孟桑榆懒得搭理他,将牛车和牛分开后,便对那老牛说:“你就别回去了,在这山上修炼吧,你那主人也不是个善类,跟着他日后少不得也是被剥皮吃肉。现下看来,这山虽说是荒凉点,可这遍地的草却也够你吃了,荒凉却也清静,更好潜心修行。”
老牛仿佛听懂一般,竟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花妖看着老牛渐渐消失的身影,忽地语重心长道:“这牛不一般啊……”
孟桑榆瞥了他一眼:“哪里不一般?”
花妖咽了一口唾沫:“那牛腿的肉紧致细腻有嚼劲儿,若是做成酱牛肉……”
“……”
三人渐行渐远,寺庙内,门框内,一左一右,各扒着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二人看着已经没了踪影的三人,小和尚有些担忧:“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那里。”
老和尚点了点头:“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小和尚沉吟半晌:“除了那花妖,其余二人明明是道士,可为何不杀我们呢?”
为何呢?
“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雇主只让你去找骨笛,没给你那份降妖除魔的钱,你才不收了那两个山鬼的?”花妖审视着孟桑榆,一副将一切早已看透的样子。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你是掉钱眼儿里了吧,你身为道士的职业操守呢,道士不就应该降妖除魔吗!”
“无量天尊!”
轰!
“我是让你降妖除魔,你轰我干啥?”
“你不就是妖?”
“……算你狠!”
七日后。
滚滚黄沙,炎炎烈日。
放眼望去,这连边际都看不到的沙海着实令人感到绝望。
“你确定黄泉井在这儿?沙漠里怎么会有井?”花妖口皮干裂,气喘吁吁,掐着腰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只觉自己都快要干枯了一般。
“雇主给的地图上,画的位置就是这里。”孟桑榆舔了舔暴皮的嘴唇。
“你那雇主靠不靠谱啊!骨笛这东西向来只有传说,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是真是假尚且不知,他却能拿出具体位置的地图来,哎我说,你知道你那雇主是什么人吗?”
“我没见过雇主,这件事是臭道士跟我说的。”孟桑榆深吸了口气,却只觉得一阵灼热的空气进入了肺中,使她五脏六腑都烧得翻腾了起来,跟着两眼一黑,就要朝后倒下去。
少年刚要去扶,却被突然蹿过来的花妖一把推开,跟着搂住了孟桑榆:“住手!英雄救美这种事放着我来!”
孟桑榆是真想一脚踹飞搂着自己的那个人,无奈此刻的她实在是有心无力,罢了罢了,干脆两眼一闭就任其摆布了。
少年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向西南方向:“那边好像有水声,往那边走看看。”
却不曾想,待花妖抱着孟桑榆跟着那少年朝西南方向走了一会儿后,竟真的发现了一片绿洲。
水当真不愧是万物之源。
暮色将至,孟桑榆被喂了些水后,气息也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躺在岸边,虽然醒了,却未睁眼,而是假寐。
花妖下水洗了个澡,喝饱了水才上了岸。
少年坐在岸边,望着水中月发呆,花妖一身湿哒哒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哎我说,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啥呢,小子快告诉哥哥,你叫啥?”
“不记得了。”
“不记得?听说你被小桑桑的师父捡回去时是一身的伤?莫不是脑子被打坏了?我认识一个医术厉害的,要不哥改日带你去瞧瞧?”
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想记起来。”
花妖愣了愣,又看了少年半晌,忽地起身,一甩袖子:“矫情!”
一旁假寐的孟桑榆却也忽然发现这少年已经来道观好几个月了吧,她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未唤过他的名字,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坐在身旁的少年,少年看着水中月,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少年似乎有些落寞。
没有记忆,没有名字,他应该很不舒服吧?
“羽月。”
少年身子微微一僵,扭头,见孟桑榆枕着自己双手,唇角淡笑地望着自己。
“好听吗?你以后就叫羽月如何?”孟桑榆坐起身,看着面前绿洲,那映在水中的月亮上正飘着一片白色的羽毛,想来是路过的飞禽掉落下来的。
忽闻一个粗犷的声音自绿洲对面传来。
“道士?也是来妄想夺取骨笛的?”
又是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
“咱们也在这耗了几天几夜了,既然有食物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自然是笑纳了!不过,大哥,你说咱们是烤着吃呢,还是生吞的好呢?”
“自然是烤着吃!兄弟们,上!”
空中,那层层黑云忽地压了下来。
孟桑榆握着宝剑,站起身来,挑眉望着天:“早就感觉到这里不对劲,何方妖怪,还不现身?”
一二三,四五六。
孟桑榆用目光扫过半空中的六个黑影,个个都披着一个黑色斗篷,看不清面貌。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六个修为千年以上的大妖!
她心下惊讶,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对手似乎有些强大……
“我靠,他们里头有一个克我!”花妖附在孟桑榆的耳边,低声说:“那个,最边上那个是个蜗牛精!等会动起手来,你尽量攻击他,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这小道姑长得不错,哥哥们莫要伤了她性命,留给我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也好!”一只妖怪猥琐地笑着,其他众妖皆都狂笑了几声便一齐攻了下来。
孟桑榆抽出宝剑,剑鞘猛然掷出砸在了一妖的脸上,那妖怒喝一声,手持长刀便朝她砍了过来。她以剑抗之,却又有一妖从侧面握着一对大锤向她砸来,她后退一步,随即凌空一个翻身,手中宝剑及时刺出,正中身后一只大妖的腹中。鲜血喷溅了她一手,忽觉一阵刺痛让她险些就扔了宝剑,却咬牙强忍着握紧了宝剑,后退了三步!
妖血有毒!
孟桑榆看着被溅了妖血的手,此刻正在‘滋滋’地冒着白烟,而皮肉也已经开始腐烂变黑,她吸了一口凉气,就听那厢正在对付三个妖怪的花妖大叫道:“接着,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解毒!”
就见一把饱满的瓜子儿从天而降,此刻也顾不上恶心了,她仰头直接张嘴让瓜子儿直接进了她的嘴里,快速地嚼了几口便吐在了中毒的手上。
果然,那嚼碎了的瓜子盖在了她的手上后,竟真的不再继续腐烂了,剧痛也缓解了不少。
攻击孟桑榆的三个妖怪站在那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说:“她在嗑瓜子?”
另一个点了点头:“好像是……”
第三个骂了一句:“他妈的,老子怎么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弄她!”
三个又是一齐而上!
这时,花妖那边传来了三连声的惨叫,就见三个黑袍大妖怪皆都已经躺在了地上。
“那花妖不简单啊!我去会会他!”这边,一只妖怪见自己的兄弟们都不胜花妖,便就要过去,孟桑榆却突然持剑就拦了过去:“你的对手是我!”
这便就是那只蜗牛精,不能让他靠近花妖!
花妖心如明镜,当即就飞身攻向了另外两只妖怪,逼得二妖节节退败。
霎时间,六妖皆都败下阵去,只得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却是如何也再不能爬起来了。
“谢了。”孟桑榆看向花妖,他除了发丝有些凌乱以外,其余的没有任何变化,不可否认,这场战役若没有他,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样?爷们不?爱上我了没?”花妖抛了个媚眼,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他还真是奇葩本葩了!孟桑榆翻了他一个白眼,却是忍不住笑了。
少年一直躲在不远处,六妖的目标本就是孟桑榆,花妖又缠人得紧,如此倒也保证了少年的安全。可孟桑榆却发现少年的脸色似乎有些古怪。
下一刻,她便明白了这古怪之处在哪里了。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孟桑榆开始只是感觉到了这地方有古怪,后来六妖出现了,她便以为这古怪就来自这六妖,却哪只,这六只根本远远不够……
真正的百鬼夜行她是见过的,却也从未见过像此刻她眼前的这一番场景盛大过。
此刻以这绿洲为中央,她,花妖和少年,以及那六个半死的妖怪,皆都属于中央的一部分,而这部分之外竟不知何时遍布了密密麻麻的……妖!
一眼望去,除了一片黑气的雾气,竟根本无法看到边际!
他们被包围了。
即便是花妖,见到了这个场面都不觉有些悚然:“这少说也上万只了吧?上万只妖聚集在这干啥?开宴会啊?”
话音落下,就见那一片漆黑便开始乌泱乌泱地朝着他们这边缓缓靠近……
“他们是来抢骨笛的,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骨笛是我的,是我的,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骨笛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杀了他们,杀啊!”
“杀!!!”
孟桑榆发誓,这是她修道以来第一次被妖怪咬,不但被咬了,混乱之中好像还被袭了胸?!
本就是晚上,又被这数不胜数的妖怪给围了个结结实实,她当真体会到了何为地狱,何为死亡的恐惧。
一口,又是一口,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咬了多少口,鲜血咕咚咕咚地冒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发的凉了,耳边全是嘈杂的妖怪的嘶嚎声,忽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了来:“你特么倒是无量天尊啊!你轰他们啊!!!”
孟桑榆一怔,猛地张开了眼睛,一脸尴尬,而后便忽地仰天狂吼:“无量天尊!”
轰!
一记响雷自空中赫然劈下!
跟着又是几声:“无量天尊!”
几道天雷连续劈下,闪电摩擦出了团团烈火也同时自空中朝地面砸了下来。
硝烟弥漫,尘沙飞扬。
众妖死伤遍地,再无攻击能力。
得救了。
孟桑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花妖不知从何处爬到了她的身边,笑了一声:“你就知道劈我,怎么关键时刻就忘了这招。”
“我也是刚学会这招,还没用习惯,也就劈你的时候能想起来。”
“哈!真是奇怪了,怎么听你这么说,我这心里头还竟然有了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呢?”
“羽月呢!”孟桑榆忽然起身,望着这遍地的妖怪,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少年的身影,她心底一阵冰凉,目光四处搜寻着,却是越找越觉得身上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身上被那些妖魔啃噬的鲜血都已经凝固了,丝丝冷风袭来将她一身的破烂道袍吹得猎猎飞舞。
她站在万妖的尸体中,显得是那么的孤独和苍凉。
现在唯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
那少年,已经被吃了。
绿洲上平静得没有丝毫波纹,犹如镜面一般的映着空中的明月。
而那明月上仍旧还飘着一片羽毛。
“孟桑榆?孟桑榆你怎么了!”花妖惊愕地看着站在那望着绿洲的孟桑榆,可无论如何唤她,却都得不到一声回应。
她竟没有护住那孩子。
她竟没有护住羽月!
她为何要带他来,为何任由他恳求了几句就答应了带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恍惚若梦,身形摇摇晃晃,手中宝剑叮当落地,却不知脚下的一只受伤不重的小妖已举着尖锐利爪朝她的心脏处掏去!
突然一声笛音响起。
好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孟桑榆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
而那要攻击孟桑榆的妖爪刚碰到那无形的屏障时,竟赫然之间化为了灰烬。
“是谁……唤醒了我。”一个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地自那绿洲的湖底响起,跟着就见那湖中央冒起了水泡,一个庞然大物缓缓地从水底冒了出来,直至最后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只数丈之大的鹤,通体皆是黑色的羽毛,一对眼睛却是血红如宝石般的溢着光彩。
然而让孟桑榆在乎的却并非是那巨大的黑鹤,而是同那黑鹤一起出现在半空中却好似毫无意识地垂着头的小小身影。
“羽月?”
“他挑中的就是你么,小丫头……”
孟桑榆看向黑鹤。鹤……
神女乐的故事中的男主角不就是一只鹤妖么。
这时垂着头的羽月全身突然发出了一抹刺眼的光,孟桑榆眼睁睁地看着羽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眼看着那身影消失后却多了一根黑色的骨笛,又眼看着那骨笛缓缓地朝着她的方向飘了过去。
“他是骨笛之灵。他太孤单了,不想继续沉寂在这冰冷的水底,执念化灵,只为寻一个愿真心待他之人,并带他离开这里。”
“他选择了你。从此,你便是他的主人。”
孟桑榆看着面前的骨笛,却并未去碰。她抬头看向那巨大的黑鹤:“你不是死了吗?”
“我不过是一缕残魂。这湖水是她的眼泪,黄泉井便就在这湖底,当初她将我的一缕残魂封在了骨笛之中,我便随着骨笛一同坠入了这湖中,在她的泪水中不知被滋润了多少年后,我醒了过来,骨笛却也生出了笛灵。他与我不同,我能在她的泪水中便已满足,可他却越来越孤单……”
“为什么他变回了笛子!”孟桑榆咬了咬牙,心底忐忑不安。
“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灵便消失了。”
“如何救他!”
黑鹤沉默了。
东方日出。
来时三人,去时却少了一人。
孟桑榆一身道袍都是口子,花妖的一身白袍也被血染红。
二人皆都狼狈不堪。
身后不远处,遍地的妖早已逃的逃,灰飞的灰飞,而那泪湖也已经干涸,露出了一个小小的井口。
花妖看了一眼孟桑榆右手握着的那根黑色骨笛:“他……真的能活?”
孟桑榆将骨笛握得紧了紧,却未回答。
花妖再次开口:“黑鹤将自己的残魂和神女泪湖的力量全部都给了这小子,他想不活都不行!你就别哭丧个脸了,来,给爷乐一个。”
“喂,给点面子行不行啊,好歹我也帮了你吧?你……咳,得得得,你快别笑了,简直比哭还难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配合啊……”
“无量天尊!”
青天白日,一道惊雷直劈而下!
轰!
“……孟桑榆,你恩将仇报,你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