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稍隐是谁?
不知道。
你是谁?
云楚。
不对,不对,秦稍隐是谁?
……是我?
你是谁?
云——,不,我是秦稍隐。
你是谁?
秦稍隐。
秦稍隐是谁?
我。
我能感受到锋利的刀子划过我的脸庞,刺入我面部的每一寸不像秦稍隐之前留在府里的画像的每一个地方,我很想睁眼,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样,也许是一片殷红的血色,也许只是被割翻的肉,但是疼痛让我拼命地蜷缩,我挣扎不掉,我被捆在一张木板上,我的眼睛是唯一很像秦稍隐的地方,所以——
“你该庆幸了,不用把你的眼珠子戳瞎,嗯,眼睛闭着的时候不太像。”
说话的是秦家藏在府外一处落败村庄的联络人,精通各种医术和毒术。
他早些年替秦家杀了太多人,现在为了躲避追杀,他将自己整容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声音也在长期服用慢性毒的作用中变得沙哑,不过他苍老的皮肤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画像里的秦稍隐根本没有闭着眼睛的时候,他怎么就断定我长得不像?
……想法怎么……头脑发胀,四肢无力的麻木感。
“麻弗散起效了?这么慢,刚刚不疼吗?怎么不叫出来?挺能忍啊。”
话好多……
多久了?一天?还是一个月?
“醒了?”还是他。
“……你,咳,我的声音。”
“正常,躺了一天了,你的脸刚动过刀子,喂水也喂不进去,更别提吃的,没饿死你渴死你疼死你还活着醒来不容易了。”这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不仅聒噪还刺耳。
我甚至觉得我的耳朵也被他用什么利刃给刺到了。
我还是没什么知觉,但是秦家有专门派人来照顾我,此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很奇妙的是,我觉得我的脸真的有了很大的改变,不是说像秦稍隐了。
只是一种感觉,在我脸上的布条拆掉前我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就是有了一种可以和我想要的自由会面的强烈的预感。
直到——
他又出现了,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天气?我还没正式出现在秦家众人面前,只是传出了“秦稍隐”归家的消息,实则只有秦家家主看过我的脸后让我先躲起来练武好让我更顺利地进府。
我开始披着“秦稍隐”的画皮过着我从前羡慕的自由生活,但又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说:“杜逸轩,那个太子,他之前不是受伤了吗?求医无果,秦家找到我把我献给皇上给他治病去了。”
他回来时是受着伤的,讲到这里他突然很兴奋地大笑。
“你猜,我救他了吗?”
我没回答他,我先前确实是很喜欢太子的,但也只是年少懵懂,春心萌动终究也是浮梦泡影,经不起考验。
“我当然得救,不至于犯蠢到引火上身。”
我不想理他了,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和太子的那些破事哪里都有三四个版本,他就是闲的没事……
“可他,疯了。”
——我不该好奇的,可我还是想知道原因,杜逸轩,杜千重,他这么做的原因在哪里?我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疯了,他在装疯,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待在这个小地方太久了,消息十分闭塞,我都快要疯了。
“啊——听说你是因为他的脸才喜欢他的,啧啧,可惜咯,上次给你动刀子,我的消毒水和消炎药都用完了”
疯疯癫癫的,真让人倒胃口。
我不想再理他,没有按时练武到结束,提前离开了。
我躲在我平时模仿秦稍隐的字的书房里——我其实觉得没必要,秦稍隐就算在秦家长这么大,她的字也一定会变的,可能只是秦家真的想要一个替代品来思念秦稍隐吧。
“喂!”那家伙还没走,跟过来了,拖着一路的血迹。
“我说,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无情吗!利用完我就要杀了我,你也是!我帮了你,你连个朋友都不肯跟我交。”
“呵呵呵呵!杜逸轩,真搞笑,他是真的有点疯了,但是你猜怎么了?”
为什么总要提他!我是秦稍隐,明明是你说的,我是秦稍隐,我是秦稍隐!你给我灌输的意识,现在又……
“哈啊!他居然想去皇陵挖你的尸体,呵,我猜也能猜到,那个时候你的替身应该是被挖出来了,正好被他看见了!呵呵呵呵啊哈哈哈,真讽刺,明明可以不挖出来的,到底是谁,是谁,谁要你暴露的……”
人生有多长?大概,就像这样。
等彻底没人在乎你是死是活的时候,你的人生就结束了。
我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被处理的,也许像他说的,他终究会回到他的那个世界的,这里是禁锢他的牢笼。
…………
思绪拉的有些长了,对面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我都没发现,天色有些黑,但是人影我还是辨别的出来的,那个人在看我吗?我下意识抓紧了配剑,这是我在多次战场准备厮杀时的下意识行为。
那个人让我感到不安。
对方……掉水里了吗?没有,但是快了——我几乎是以我自己也没反应的速度冲了过去,我的轻功并不是很好,但也足够了,只是打湿了半边衣裳,还把人救下来了,我还是很满足的。
但是,他为什么这么恐惧又好奇的看着我?好吧,其实我根本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是感觉上是这样的。
我的威名已经足够夜镇婴儿啼哭,日镇百姓让道了?
这并不是很让人开心的事啊。
我把他待回了我的帐篷,处于……欣赏好看的事物的心思?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一个故人——但那个故人,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明月,生前无数人追随,死后无数明星相伴,也该是他的命。
……要给他取名字吗?
名字,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最大的牵绊,给了他名字,他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阿乖,你乖乖的,好不好?”
阿乖的眼睛,真的,真的,好看。
“……好。”嘶哑的声音在眼睛的衬托下是难听极了,不过,不重要了。
我们一起走了很久,我也时不时跟他讲我以前的故事,云楚的故事,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把他当傻子,故事东挑西拣,我都是想到哪就讲到哪,真假个半。
也许是日子太顺利了,我那天也是真的喝多了,我们拿下那座城池的前夕,反叛军潜进我的卧寝来刺杀我时我居然在和阿乖聊天,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但是,那天,阿乖的眼睛染上了血色,我的醉意并没有很快消失,只是愣然,我还是受伤了,但是刺客也没活着,我亲手葬了阿乖。
人的一生,就是短暂到名字都来不及让更多的人知道。
后面的路,我走了很久。
总是有人问我,叛乱值不值得,我在最后一次在战场见到我父亲时,我问他,“如果云楚没有和皇室结亲,你会加入我们吗?”
他说:“云楚是我女儿,我会护着她,我是云闲,云氏历代的荣耀,是靠厮杀不是靠儿女情长!”
“……您请出招。”
“你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不和你打,你换个人来。”
“将军,您的声音也有些耳熟。”
——自此,我又是孑然一身,旁人都说我冷血孤寂,但是我也曾一腔热血,既然换不来我的一世恣睢,杀或被杀,我何须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