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食节

大周,郕府,汶范县。

周历四年春,寒食节。

寒食节亦称“禁火节”、“冷节”、“百五节”。

《周礼·秋官·司烜氏》有曰:“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

说的是秋官司烜氏,摇着木铎,在街上走,下令禁火。

……

五点卯时,天光微亮。

街上传来摇木铎之声,尔后是司烜氏沿街叫喊的一声声禁火令宣言。

“禁止明火,违者依律惩处;禁止明火,违者依律惩处;”

司烜氏的宣言将常生从梦境中扯出,他揉了揉双目,试图抹去脑中睡意。

虽已仲春,但屋中仍透着股寒意。

炉中的炭火昨日入睡前就已将其熄灭。

“寒食节。”常生默默呢喃着。

穿越前的世界,寒食节早已和清明节融为一体。

来此世界也才半月有余,是首次体验此节日。

寒食节挨家挨户皆禁明火,须食冷物。

这与前世停电一日又有何异,常生心中一阵感慨。

他翻了个身,侧卧着不愿离床。

“走水啦,走水啦……”

常生“腾”地从床上爬起,一股烧焦味从隔壁柴房传来。

“糟了,为何突然起火。”

随手拿起床头陈旧的袄子,鞋后跟都来不及提上,趿拉着浆洗得泛白的布鞋往柴房跑。

寒食节禁火之日走水,这后果将不堪设想。

出门一股浓烟呛来,火势已窜上屋顶,堆在墙角的木柴“噼里啪啦”地响着。

常生父母亦从屋中奔出,常父连衣服都来不及扣上,脸上满是焦虑。

家丁们提着木桶,往柴房急奔。

人群嘈杂,一片混乱。

常母脸上布满惊恐,六神无主地望着常父呢喃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禁火日走水轻则全家流放,重则……重则……”

“先灭火。”

常父伸手拢了拢夫人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也慌,但不能表现出来。

在这以夫为天的时代,主心骨不能慌。

常生对这新父母感情还不深,他望着柴房浓烟滚滚,心中一阵怅然。

好不容易穿越者有个正常开局,生活温饱,父母健全。

这在古代已属家境中等以上了,对这开局他是颇为满意的。

咋才半月就面临一切将荡然无存的局面。

浓烟极盛,但火势却不大,很快家丁就将其扑灭。

常生走进烧焦的柴房,地上一片狼藉,空气中除了焦炭味还有一股火油的味道。

堆在角落的木柴皆已烧毁,显然此地就是起火点。

“开门,开门。”

前大门倏然传来猛烈地敲门声,叩击催促的节奏明显来者不善。

家丁中一位留山羊须管家模样的老者,匆忙开口向常父问道:“老爷,怕是司烜氏见烟火冲天,寻上门了,这该如何是好。”

常父摆了摆手道:“你先去把门打开。”

门打开后……

一群人乌泱泱地涌入,为首的却不是司烜氏掌火官员,竟然是汶范县陈县令,后面则是一群腰挂佩刀的捕快。

街上宣禁火令的司烜氏还未到,这一群人却来得如此之快,显然不合情理。

为首的县令眼神快速扫过烧焦的柴房,大手一挥。

向身后的捕快命令道:“统统给我围起来,常家有谋逆之心。”

“什么?这就谋逆了。”

常生不由自主在心中呐喊。

常父脸上神情亦带了三分不解,匆忙扯了扯下服饰,才拱手向为首的县令问道:“陈县令大人,不知其中是否有误会。草民不过汶范县普通木匠,绝不敢有其他异心。”

“你可知今日乃是寒食节,是朝廷对忠臣之家的缅怀之节。”

县令边说还神情严肃的拱手朝苍穹作了个揖,以表对天子忠心之态。

“而常家居然放任大火烧房,此举就是对忠臣不满,对朝廷,对圣上不忠。”

“啊嘞。”

一旁的常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诡辩论似乎没有漏洞,但却毫无逻辑可言。

他虽知在这时代民与官斗,随意安个罪名,根本无须理由。

但令他不解的是常父这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手艺人,为何会被官府盯上。

常父亦是靠着祖传手艺,于范汶县谋得薄产些许,但这些资产并未达到让官府觊觎的程度。

“冤枉啊,大人。”

一旁的常母早已战战兢兢,脸上由于惊恐挂着几滴泪珠,却仍有几分风韵犹存之态。

她见此情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

县令斜睨了一眼这妇人,嘴角带着三分讥笑。

向身后捕快喊道:“统统抓起来,打入大牢,择日发配边疆。”

常父还想再开口争辩,捕快涌上来将几人双手缚于后背。

为首的县令,转身往常家大门口走去。

后面捕快羁押着一家老小十几口人,亦往门口而去。

常生心中浮现出一百种自救之法,可凭他十六岁的小身板,还手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常家众人皆是满眼恐惧,安分守己的小平民怎就倏然变成了反贼。

一家都入了监牢,无人去疏通关系。

届时有可能竖着进,横着出。

天欲降灾祸,庶民毫无还手之力。

县令已至常家正门,他神情满是志在必得。

“且慢。”

常府门口倏然出现一位身着黑色窄衣,长裤和靴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中提着一盏属司烜氏官员宣令的木铎,腰间系着水袋,悬挂着佩刀。

这些司烜氏都精通武,术之法。

以求能用最快的时间前往火灾现场,施行救火之责。

司烜氏隶属郕府管辖,县令无权干涉。

县令见此人到来,停下脚步驻足不前。

其身后押送常家人的几名捕快亦不敢自作主张,停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常生看着门口的司烜氏,脑中从前身记忆得知的此方世界。

大周,有精通武术功法之人,其厉害程度似前世玄幻小说一样精彩纷呈。

而面前的司烜氏正是由精通武术功法之人汇集而成。

那些捕快此刻皆轻易不敢上前,捕快虽习武,但大多是未能觉醒心法天赋之人,只通武道。

通俗点讲,就是门口那一人可打趴院里这一片。

县令踌躇了十几息,挺了挺胸膛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对着门口的中年男子说道:“孟翼,虽你不属我县令管辖,但今日这常家可是谋逆,你若敢阻拦,我定去太守那论你同罪。”

孟翼双眸如狼般,皮笑肉不笑地走近陈县令。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靠近陈县令耳朵,说了句:“是吗?”

常生在一旁很明显地看见陈县令双腿抖了几下。

孟翼并未再理他,抬头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司烜氏掌管各大禁火,取火之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现场,莫妨碍司烜氏查明起火缘由,不然后果自行承担。”

言罢,几个捕快们皆无动于衷。

他们只是惧于孟翼的实力,但他却无命令捕快的权利。

孟翼按在陈县令肩头的手臂加重了三分力,只见陈县令双腿竟略微弯曲。

“今日可不逮捕常家人,但须得将常家皆禁足于家中,谋逆乃重罪,众人随我围住常府。

三日后若孟大人无法给予合理解释,届时常家人皆打入大牢,孟大人所做之事我会如实上报太守大人。”

陈县令说完身形一晃甩开孟翼搭在肩上的手臂。

他虽惧怕孟翼,但亦知他不敢轻易诛杀朝廷命官。

下完命令,他带着捕快退出了常府,将常府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而名为孟翼的中年男子,对着常生笑了笑。

开口说道:“不记得我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