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球日报

十一月的伦敦，寒风瑟瑟。

顶着冷冽的寒风走在街上，周围随处可见举着罢工标语的工人以及表情麻木围在下水道口取暖的流浪汉。

很难想象，就在几年前这些流浪汉中的部分还过着光鲜的生活，他们是熟练的技工，高层管理甚至工厂老板。

使他们沦落至此的原因，除了缺乏竞争力需求低糜的外部市场。此时此刻，站在他们旁边的罢工队伍亦是捅向他们心腹的尖刀。

“Fair Wages for Fair Work”（公平劳动，公平工资）

“A Living Wage for All Workers”（为所有工人提供足够生活的工资）

“Raise Our Pay， Not Our Hours”（提高我们的工资，而不是工作时间）

罢工者高举的标语充分反应了当前时代英国内部尖锐的劳资关系。

日益增高的工作时长，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的薪资水平，加上过度膨胀的工人数量与难以跟上的城市化水平，导致大量工人涌入城市后，住房供应严重不足，许多工人住在拥挤、不卫生的工人宿舍或贫民窟中。

1914年，一名普通工人的周薪大概在15先令，而女性工人与未成年的周薪甚至更低。

这个时期，一条面包的价格在5便士（一先令等于12便士），每周租房起码需要5先令。

再加上其他必要的生活开销，一名工人即便将睡觉以外的所有时间投入工作，也只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一场小小的疾病，就能摧毁一个家庭。

这也是卡尔身无分文的原因，薪资与物价的畸形结构，致使他无法攒下一个便士。

过往，卡尔对于一战的认识。

多只来自于书本中的一段简单的文字，或者配图的几张黑白照片，无法产生过多的共鸣。

如今身临其境地感受这一切，他才真正明白生活在这个时代民众的艰难。

贸易差、罢工潮与战争的阴霾，一份能养活家人的稳定工作变成了奢望，很多底层人累死累活地工作一天，到手的工资可能只买得起一块面包。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卡尔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母亲带着孩子乞讨的身影。

衣衫褴褛的孩童依偎在母亲身旁，因为长期的饥饿与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格外瘦弱，他蜷缩在母亲怀里，依靠着母亲同样瘦弱的身体抵御刺骨寒风。

母亲本人呆呆地看着走过的路人，眼中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死气沉沉以及麻木。

卡尔的步子停下来，他认得这对母子，是他死去的钢铁厂工友的妻儿。

一次生产事故，烧红的钢铁从模具脱落，如发狂的巨蟒乱舞，那名工友被900度的高温瞬间点燃，根本来不及救援。

失去丈夫意味着家庭顶梁柱的坍塌，这对母子很快就因为付不起房租被扫地出门。

赔偿.......呵，几乎没有。

类似这样的遭遇，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

卡尔想为这对母子做点什么，却有心无力，他自己都在为下顿饭发愁。

他加快了脚步，消失在街道拐角。

......

叮铃~

门框上安置的迎客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比博斯餐厅的老板比博斯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昂首挺胸优雅地转身迎接新客。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的大衣沾满灰尘，头发乱糟糟的不知多久没洗都结成块，右边衣兜破了个大洞，白色的内衬像条手绢一样耷拉着。

这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比博斯老板的热情被泼了盆冷水，他换上一副冷淡的表情，眼神透露着对底层贫民的蔑视。

在他的餐厅用餐的，无不是穿西装打领带戴高礼帽的优雅绅士。

这个流浪汉怎么敢？

“中午好先生，欢迎光临比博斯。如果您是想问路，我可以确定的告诉您，因为与德国佬的战争，教会最近没有发放免费食品的打算。”

他挡住卡尔进入餐厅的路，试图尽快打发走这个流浪汉。

“先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单凭穿着来判断一个陌生人。”

语调动作优雅从容，神态轻蔑，眼前的老板也算是他见过的诸多势利眼中最讲礼貌的那个。

放在往常卡尔或许会有些发怵，但兜里的百万英镑给了他挺直腰杆的底气。

“噢？是吗？那您可以点餐了吗？”

“事实上，我正要这么做。”

卡尔推开比博斯，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这里的视野很好，能将街上的一切收入眼底，街上的人也能看清餐厅的全部。

叩叩叩——

“不好意思先生，这张桌子有人预订了，请您往里面来。”

卡尔皱了皱眉，跟着侍者来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这里光线不好，有个镂空酒柜隔开大厅。

“我要一些火腿鸡蛋，加上一大块上好的炸牛排，浇上浓厚的汤汁，再来一杯热的巧克力奶多加糖。”

侍者快速记下，口吻戏谑地说道：“先生，这要花不少钱。”

“我知道。”

卡尔点点头毫不在意。

“他们在等着看笑话，那些用餐的绅士，他们乐于看这样的戏码。”

桌子对面，坐着个有些年纪的老绅士，打扮得体但神色极为憔悴，吃着简易甚至简陋的午餐，和他的穿着不太相配。

“我得承认，是会有一场好戏发生，但究竟谁会成为丑角呢？”

脸上笑容优雅从容，他运用上辈子的知识，把自己伪装成一名上流的绅士。

侍着端着香气四溢的美味放到他面前。

卡尔忍住内心的躁动，他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爆炸的油脂与香味让他的理智差点崩溃。

没有一位百万富翁会狼狈的狼吞虎咽，他得维持人设。

两人聊了很多，老乔治觉得这个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言行举止彬彬有礼，而且闲聊中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精辟的见解。

“这里的人都低估了您，我是乔治·威廉姆斯。”

他甚至站起来和卡尔握手。

“卡尔·卢珀。”

“卡尔先生是哪里人？”

“美利坚，德克萨斯人，乔治先生从事的什么行业？”

老乔治面色尴尬地回道：“一个落魄的报社老板，您可能没听过我家的小报《星球日报》。

靠捕风捉影的明星八卦和转载些软涩情的文章勉强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