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异象

诺森布里亚首都,约克。

等顾明渊抵达,发现这座位于乌斯河畔的城市俨然化作一个庆典现场,主干道两侧站着数百名身穿鳞甲的士兵,他们手持长棍,竭力约束从各地涌来看热闹的无聊居民。

“你就是威塞克斯的使者?”

未等他走上前,城门窜出一匹快马,马鞍上的中年男人头戴王冠,下半张脸环绕着一簇浓密的络腮胡,根据吟游诗人的传颂,埃拉年少时曾一次性斩杀五个海寇,武艺超群,可惜经受不住岁月的打磨,那副矫健精壮的身躯日渐衰颓,肥硕肚腩隆起,将刻有精美花纹的镀金甲胄顶出一个夸张的弧形,令人惊讶的是,坐骑并未装备马镫。

(公元8世纪,马镫传入西欧,10世纪末才传入不列颠地区。)

“队伍前几日遭受夜袭,使者乔恩和其余同伴全部死亡,我本人仅是一个农民,不足挂齿。”

他单手抚胸微微躬身,递上那封沾染血迹的国书。

“农民?埃塞尔雷德连一小队士兵都舍不得派?”

扯掉红色蜡封,埃拉简略诵读一遍,途中饶有兴致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明渊。

“拉格纳是被你们抓获的?不错,亲手干掉过几个维京人?”

“六个,防守溪木村的过程中杀死一个盾女,处决两个受伤的敌人,遭遇夜袭时干掉三个。”

埃拉向后方勾了下手指,唤来自己的侍卫队长安德鲁,“好活,当赏!”

一小团黑影向顾明渊袭来,他伸手一捞,只听见其中传出的清脆声响。

“感谢您的慷慨,陛下。”

犒赏完毕,埃拉懒得搭理这个身份卑微的农民,策马来到拉格纳身前,用马鞭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查看。

“我该怎么处置你,肮脏的野兽?”

“随便,我已经迫不及待前往英灵殿与诸神共饮了。”

囚犯的漫不经心刺痛国王的情绪,他眼前依稀浮现起幼年赎回姐姐的场景,当时的维京首领亦是如此淡定,将衣衫破碎眼神呆滞的公主推进家人怀抱,仿佛向邻居归还一头误入自家草场的肥羊。

“混账东西!”

国王扬起马鞭,劈头盖脸抽了拉格纳十余下,直到气力不济停下喘息,对方全程依然没发出一声叫喊,继续用那双平静淡漠的眼神注视自己,不带有一丝恨意。

“好,希望你被火焰炙烤时也能如此淡定。”

他返回侍从搭建的凉棚,狠狠灌了杯葡萄酒,任凭殷红酒水顺着胡须流淌,向侍立一旁的主教吩咐,

“询问他是否愿意摒弃异教信仰,如果接受,就将火刑改为绞刑。”

“是。”

主教上前与拉格纳小声交谈,不出片刻,原本紧绷的神情骤然松懈,侧过头,兴奋地向后呼喊,“陛下,维京人愿意......啊!”

左耳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抛弃往日养成的风度与从容,踉踉跄跄跑出几步,在众人惊呼中一头栽倒在地。

“天啊,他咬掉了主教大人的耳朵!”

“好一头凶兽。”

“烧死他!”眼看审判有向闹剧演变的趋势,埃拉不再犹豫,让士兵把囚犯抬向早已准备好的火刑架。

往柴草堆淋上两桶火油,士兵手持火把缓步走来,拉格纳自知生命即将结束,仰面朝天,对着云端众神发出长啸。

“你们可以烧死我,但下一刻我的灵魂将跟随瓦基里前往英灵殿,与诸神同桌共饮。”

“点火!”

伴随国王咆哮的是一道巨响,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几条蜿蜒曲折的雷蛇在黑幕中舒展身躯,无数渡鸦自远方涌来,在火刑架的上空来回盘旋嘶鸣。

“奥丁,索尔,我是拉格纳·罗斯布洛克,阿萨神族准备好一场符合我身份的宴会吗?”

狂风吹得头顶布幔哗哗作响,洁白桌布摆放的瓜果酒水洒了一地,贵族被这副异象吓得手足发软,那些围观的平民更是跪倒一片,握着十字架乞求神明垂怜。见状,埃拉赶紧派出最忠诚的侍卫队长。

“该死,他是被吓傻了吗?安德鲁,你亲自过去点火,烧死这个邪恶的海盗。”

“海姆达尔,彩虹桥开启了吗?为何没听见你吹响号角!

洛基,前段时间是你指使耶梦加得掀起的风暴吗?”

发现拉格纳仍在嘶吼不已,安德鲁一把推开呆若木鸡的士兵,抢过火把引燃火堆。

下一秒,发现火苗高高窜起,他忍不住叹口气。

“总算结束了,”

紧接着头顶一凉,安德鲁仰头望去,只见天空降下磅礴大雨,轻易浇灭这簇尚未蔓延的细小火花。

“艹。”

他一路小跑回到国王身边,“陛下,情况不妙,请主教举行一场驱魔仪式?”

“白痴,你还嫌不够乱吗?”

埃拉扫视四周,对臣民的丑态感到极度羞耻,正打算痛骂他们的无能与怯懦,无意中瞥见一个正在看热闹的身影。

“喂,农民,你当初用什么方法抓住这头野兽?”

“用渔网束缚他们的行动。”

眼看国王陷入暴怒,顾明渊不愿刺激他的情绪,简略描述一遍当时的情况。

“也对,拉格纳毕竟是个被村民抓获的凡人。”

埃拉抚着双下巴陷入沉思,忽然想起前几天的宴会上有个玩蛇的杂耍艺人,于是派人传唤,并让士兵在附近挖出深约六米的土坑。

“深埋地底,让毒蛇噬咬你的躯干,看异教伪神如何出手拯救你的性命?”

得到一小袋金币(thrymsa,重约1.3克,模仿罗马钱币denarii的形制铸成。)的补偿后,杂耍艺人欣然答应,将陪伴自己多年的蛇群一一放入土坑,末了还称赞国王的奇思妙想。

“陛下,这真是个有创意的想法。”

“呵,便宜他了。”

眼看拉格纳被士兵推入蛇坑,埃拉脸上再度浮现出满意的微笑,手心紧紧攥着十字架,屏息观看仇敌的死亡过程。

有了鲜血的刺激,被驯养多年的毒蛇开始觉醒潜藏在血脉深处的本能,无需主人命令,径直扑向仍在微微喘气的拉格纳,墨绿色毒液顺着尖锐的利齿注入血管,迅速磨灭老人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

国王伸手招来翻译,“他在说什么?”

翻译皱着眉头聆听片刻,小声回复,

“老猪受刑时哀嚎,小猪也会跟着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