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流亡

“名字，所属番号。”

感受到一柄铁剑搭在自己的后颈，史密斯艰难地吞了口唾液，斗大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史密斯，隶属城防军第三中队。”

“第三中队？”埃拉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溃兵，“在边境干掉几个维京人？”

“陛下，我当时负责监视，不，陪同信使——溪木村的维托，没有参与战斗。”

史密斯瞟了眼左侧的顾明渊，“等到前线战事不利，伊瓦尔派兵冲击后军，我们因此失散。”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你了，英勇无畏的史密斯。”

与安德鲁交换一个眼色后，埃拉平淡伸出左手，史密斯立即扑上前，用力在红宝石戒面上吻了一口，以示对国王的尊重。“我的忠诚、生命永远属于您。”

“你的五个新同伴怎么处理？”

“他们？尽是些不讲义气的醉鬼，不会在意我的去向。”

史密斯接过兜帽与披风，很自然地充当杂役的角色，好像失散多日的绵羊重回羊群，明面上看不出半分怨恨。

次日清晨，趁其他旅客熟睡未醒，埃拉等人戴着兜帽走向后院，史密斯拍着胸脯担保，“放心，这帮溃兵嗜酒如命，正午以前都不会醒转。”

酒，溃兵哪来的余钱买酒？除非一路劫掠南下。

顾明渊懒得戳破真相，费力搀扶着埃拉的左半边身躯，腰部猛地发力，配合同伴将国王抬上板车。

“出发。”安德鲁拎着一大袋黑面包和燕麦走出后门，招呼众人立即上路，不曾想旁边窜出一个脏兮兮的妇人，如八爪鱼般抱住国王的左臂，任凭侍卫如何打骂也不撒手。

“等等。”看到史密斯举着剑柄缓缓靠近，准备给妇人后脑勺来一记狠的，埃拉下意识伸手叫停。

“波蒂夫人，这真是一场糟糕的会面。”

“陛下，求您救救我的丈夫和孩子，圣母在上，他们可都是您的......”

提及孩子，顾明渊发现国王眼神瞬间有些不自然，看来他似乎与波蒂夫人存在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如今国都失陷，王室成员下落不明，正品出了问题，私生子的价值自然大幅提升。

“别说了，快带他们过来，切莫声张。”

“多谢您的仁慈，陛下。”

那张满是污垢的脏脸努力挤出一个媚笑，波蒂双手提起裙摆冲进某个小巷，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现在赶路，或许可以甩掉这桩麻烦，”安德鲁攥紧缰绳。

“算了，他们家一向忠诚王室，几个人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埃拉打了个哈欠，吩咐安德鲁和顾明渊再去集市购买一辆马车，等到两人返回，发现整个后院已被形形色色的逃亡者塞满，

身穿破旧披风的贵族、刀尖染血的溃兵、簇拥在一起相互哭泣的贵妇人，旅店老板穿梭其间，拎着酒壶给席地而坐的众人倾倒蜜酒，看上去颇为高兴。

“一辆马车？再来十辆也没用。”

安德鲁低声抱怨，无视熟人投来的乞求目光，要求国王立刻启程，“消息泄露，您必须即刻上路。”

“知道了。”

脏兮兮的车轮尚未滚动半圈，便被一伙持棍仆役拦住去路，“欠老爷的药费尚未还清，这女人不能走！”

锵！十余柄铁剑出鞘，领头仆役退了半步，强忍恐惧继续回复：“包庇赖账贵族，这就是身为君主的体面？”

他故意拔高音调，将周围目光尽数集中到自己身上，成功逼迫埃拉妥协。

“她们家欠了多少？”

“五十个银便士。”

还清旅费，这支膨胀至百人规模的车队继续启程，待到中午，队伍开始散布出些许流言，

为何波蒂夫人能抱两个孩子乘坐板车，而自己只能提着连衣裙在烂泥地艰难跋涉？

无奈，国王取下绿松石胸针，让安德鲁典当后尽数购买驮马载具，勉强压下这股意有所指的抱怨。

......

隐姓埋名，偷偷跑路的计划彻底失败，史密斯再度勾搭上五个溃兵，并熟练地运用话术，将二楼房间的经历粉饰一遍，忽悠这群缺乏见识的同伴继续跟随。

“你们五个，跟我去河里抓几桶活鱼回来。”

烈日正浓，溪水冷冽，他挽起裤脚走入小溪，见河面不算太宽，于是用石块垒起一道围坝，“注意分类，别把扎破苦胆的鱼送给陛下。”

“头，您为何当不了贴身侍卫？我看他们四个拎着铁剑啥也不干，身穿链甲，一副挺威风的模样。”

“闭嘴，好好干活！”

半小时过去，史密斯提着两桶鲜鱼赶回营地，发现又添了几个身影。

“该死，尽是些哭哭啼啼的妇人，照这样下去，一星期也走不到威塞克斯边境。”

他熟练地剖开鱼腹摘掉内脏，“上品”放入铁锅耐心熬煮，残次品则混同鱼杂一锅乱炖，等转过身，才发现顾明渊静静站在身后，饶有兴致地观看烹饪过程。

“维托大人，有事吩咐我们这些可怜家伙？”

“没有。”

顾明渊将铁锅端至马车前的空地，还未反应过来，两个脏兮兮的孩童窜上前，目不转睛盯着锅里的雪白鱼肉，大声索要食物。

“大人，请多来点肉，不要汤。”

这就是埃拉计划扶正的备胎？

仔细端详，两个小孩的面部特征与国王极其相似，脸庞方正，身材相较同龄人更为高大壮硕，那副炯炯有神的眼眸简直就像是复制品。

“啧啧，相处多年，那位老实人领主难道没有半分怀疑？”

分发完食物，他捧着木碗来到偏僻角落，将黑面包撕成小块扔进汤汁泡软，无聊地观看流亡贵族狼狈的吃相。

在饥饿摧残下，他们大口吞食着腥臭的内脏，末了还拿起鱼骨，舔舐干净最后一丝鱼肉才忍痛将其丢弃。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意识到贵族与平民是一个物种。”

史密斯凑到顾明渊身边，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出“贵族落难记”，神情颇为自得。“虽然都不好过，可看到这帮老爷如此狼狈，心里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