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辽东如何打?

孙传庭定睛敛气,对着朱由检躬身行礼,续述道:

“陛下,尚书大人的第四论乃战守大略,强调必须立练精兵、精选良将。臣亦觉得此论必须有沉雄博大、端谨精详的大臣,提挈道将。如今辽东形式不似萨尔浒之前,朝廷上下需主意在守,但不能局促于十六里之内。”

孙承宗闻言,接口而论:

“陛下,如今天下之急,为今之计,不彻底清洗天下的肺腑,不能起朝气;不彻底改变天下的观听,不能收残局;不彻底破除庸人的论调,则中外之闻闻见见不清;不彻底驱逐逃溃之人,则幕府之是是非非不正。”

孙承宗顿了顿,缓缓道:

“经略大人所言,正合老臣所思。待辽东形势稍稍缓和,再挑选骁勇胆智之将,训练兵马,指授方略。待兵将调和,文武豫附,老臣以为,届时进可以攻,坐可以守。”

朱由检闻言,目光转向孙承宗:

“你二人的意思是,力主守为上?”

孙传庭闻言,目光投向孙承宗,见他并未立即答话,便赶忙躬身一拜,回应朱由检:

“陛下,防边当以守为上。我大明自萨尔浒之战以来,便已丧失野战能力,而奴兵长于骑射……!”

“经略大人,你这还没上任就长他人志气,是否过于看重奴兵之势了?”

孙传庭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施凤来打断。

朱由检闻声摆了摆手,示意施凤来安静:

“无妨,你继续。”

孙传庭轻咳一声,先向韩爌四人一拜,恭敬道:

“诸位大人,请容许晚生先阐述完毕,然后再请教诸位大人。”

施凤来闻言,轻哼一声,其余三人则面无表情。

孙传庭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五年前,广宁之战我明军战败,直接退守山海关以内。在广宁之战之前,昔日东江经略熊廷弼大人曾布置三个方案,其中广宁之战的方案是使用骑兵和步兵对峙于河上,利用地形优势牵制敌军主力;海上则督率舟师,乘虚而入南卫,以声东击西之计动摇敌军人心。如此一来,敌军必定会反顾本土,而重归巢穴,那么我们可以趁机收复辽阳。因此,我建议在登州、莱州、天津等地设置抚镇;在山海关适中之地特别设立经略,节制三方,以一事权。”

此言一出,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孙承宗微微一叹,不无遗憾:“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当时……!”

话未说完,他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朱由检亦感同身受,若非当时朝堂上的党争和政治迫害,若非熊廷弼的方案未能得到坚决贯彻,或许将是另一番景象。

也不会发生袁崇焕兵败,也就不会发生广宁大败,以至于明军直接龟缩在山海关内。

王在晋更是主张全线放弃辽东,自上任以来,他就一直主张退兵。

原本在所有人的眼中,山海关是可以守一守的。

但是王在晋却从山海关退兵,还说山海关已破,关内可守。

所幸,孙承宗的到来带来了新的希望。

孙承宗的辽东战略其实很简单,就是积极应战,多设防守,以辽东新城为补给军营,军官们以旧城为防线。

然而,朝堂之上的诸公似乎并未将目光投向真正的国事,而是盯着自己的位置不放。

无论是熊廷弼还是孙承宗,他们的战略构想并未得到真正的实施。

朱由检沉沉一叹,目光投向孙传庭,语带一丝无奈:

“你有何想法,直接说出来便是。”

孙传庭闻言一愣,随即躬身答道:

“陛下,臣与熊廷弼大人、孙大人的想法一致。”

稍作停顿,见无人插话,孙传庭继续道:

“以广宁作为核心支点,用骑兵和步兵对峙于城上,设置坚固的城池要塞,凭坚城拒守后金八旗的铁骑部队。在后金八旗全部出动,攻打广宁,顿兵坚城不下之时,我军可利用海上部队从天津和登州出发,袭击后金的大后方,并与朝鲜配合,对后金形成大包围大歼灭之势。”

朱由检闻言,立刻明白了孙传庭传达的战略意图。

说白了,就是必须坚守防御,此策略完全是根据八旗擅长骑射,而拙于攻坚的特点而特别制定的。

这是熊廷弼留给大明的作业,毛文龙所据的皮岛,开创了军事重镇东江镇,在与后金的战争中屡立战功,既为熊延弼‘三方布置’策略的最好注解。

只是,给了你作业你不抄,着实令人气恼。

念及此朱由检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

“此略乃熊廷弼所提,说白了就是弃子争先,不求关外一堡一地的得失,而是要谋求战场主动权的战略。”

顿了顿,朱由检接着道:

“应该说,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略是相当成熟和完善的。三方布置策略不仅想到了如何固守,更想到了如何收复失地,进而彻底解决后金问题。”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憧憬:

“如果熊廷弼的战略思想能够完美落实,那么建奴可以被压制,甚至被消灭,我大明收腹辽东指日可待”

话音落定,朱由检愤然起身:

“可恨那王化贞,误国殃民,当诛!”

殿内诸人看着有些愤怒的朱由检,无人出声,气氛沉重。

朱由检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孙承宗身上:

“朕知道你的防守策略,是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一寸土地,这是根本原则。不仅已有的城池要守住,而且还要通过修筑堡垒,层层推进,守即是攻,再把后金八旗完全给封死。”

朱由检稍作沉吟,接着道:

“当在朕看来,朕更倾向于熊廷弼的方案,守与战,都不是目的,怎样把战略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的关键。在东北的沈阳和辽阳还在自己手中之时,可以以守代攻,封锁扼杀后金力量。”

“但在沈阳和辽阳都已经完全丢失的情况下,这时候再靠堡垒推进,把主动权拱手让人,是行不通的。这时候必须要战,但在战之前,战线必须要收缩,先确保长城防线的安全。再如同拳击一样,要打人,须先把拳头缩回来。”

孙承宗刚欲开口,朱由检却抬手打断了他:

“但并非爱卿的策略不对,朕以为,爱卿所构想亦是完善了熊廷弼的策略。战略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然后再靠堡垒层层推进,如此,进可攻,后金军骑兵强,不善攻城,退亦可守,你二人之策结合,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