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讯息！新元历131年4月5日，凌晨2点0分，联盟南部发生一起微型空洞事件，所幸本次空洞出现的地点位于夜间人员稀少的江陵市郊公园，目前暂未发现人员伤亡，警监局已妥善解决……”
老旧的收音机播吐字依旧清晰，但躺在柜台后竹藤椅上的张阳却只觉得吵闹。
午后烈日高悬，正是打盹儿的好时候。
上课发呆，上班摸鱼，这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权利，理应得到尊重！
只可惜，除了惹人嫌的收音机，店门口还来了一位扰人清梦的不速之客。
张阳目光扫去，掠过墙漆上张贴着的“武圣-于乘文”画像、以及一些发白奖状，落于客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撑着黑色遮阳伞、同时戴着遮阳帽的高挑女人。
因为向光和对方帽檐放得很低的缘故，从张阳的方向看去，难以看清对方的具体容貌。
但那一头白色的飘逸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属实有些吸引人的目光。
有些非主流，但张阳也能理解。
毕竟，染什么颜色的头发是自己的权利，其他人无权干涉，只要不是学生。
为了不被自家店长“河东狮吼”，张阳懒洋洋的从藤椅上直起上半身，有气无力的喊了句：“欢迎光临‘陈氏典当行’，请问这位客人是来典当还是赎物？”
“……都不是。”女子看着面前有些瘦弱但干净整洁的少年，开口道。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语调却有些古怪，就像是外国人讲夏国语一样，虽然听是听得懂，但只要是土生土长的夏国人，总能听出其中的差别。
“你们有收到这样一件典当物吗？”
“它圆圆的，大大的，一捏还会变形。”
听到这话，张阳顿时眉头一皱，眼中浮现警惕之色。
他怀疑这女人别有用心。
这年头，男孩子在外面更要保护好自己，一旦遇到虾头女，很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在张阳的注视下，女子将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
一张发黄的画纸。
上面描绘着一颗灰溜溜的圆珠，看上去还有点Q弹的样子。
见状，张阳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还以为遇到了女流氓。
放松下来的张阳重新躺回了藤椅上，摆了摆手：“一年内的典当物里没有。”
“那一年外的呢？”女人追问道。
张阳翻了个白眼：“这我哪会去记，我就一破打工的，你得问店长。”
“你店长人呢？”
“谁知道？”张阳摊了摊手：“或许和谁约会去了？保不齐啥时候回来。”
女人沉默了下，将图纸收回：“我明天还会再来一趟，另外，无论谁找到这颗珠子，我都能提供价值十万信用点的报酬。”
十万？
张阳惊了。
信用点，是夏国的通用货币，5信用点就能买上一斤猪肉，购买力相当足。
这女人搞不好还是个富婆？
张阳心动了。
虾头就虾头了点吧，真要是富婆，也不是不能忍啊。
可惜，他真没见过这灰珠，只能与富婆擦肩而过，徒呼奈何。
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张阳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又咸鱼似的翻了个身，拿了张报纸盖在脸上。
事已至此，先午睡吧。
午后两点，太阳火辣依旧。
如同定了闹钟，张阳准时从藤椅上起身。
看了眼墙壁上的武圣大字报，他走到不远处的店里空地处站定。
一个接一个姿势于他身上展现，那是比瑜伽还要反人类的超高难度动作。
在此过程中，张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强烈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神经，以至于他的瞳孔都微微泛红，但他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基础锻体术。
百年前，空洞初临，夏国武道总局将道家、佛家、传统武术乃至异界战士训练法等诸多学派内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整理成了一部锤炼体魄的技法，其名锻体术。
全套共一百零八个动作，暗合神话中天罡地煞之数。
而初学者主要涉及的，是其中的前十二个动作，而这部分内容也被称为“基础锻体术”。
足足练了五遍，张阳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手脚发软、全身酸痛，以及，血液流动时带来的针扎般的剧痛……
这足以让正常人哀嚎的苦痛，却仅仅只是让他微微皱眉。
拖着疲惫痛苦的身躯，张阳回到藤椅上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扇，微微一叹。
从十六岁身体发育相对成熟、接触基础锻体术开始，他没有一天懈怠过。
可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入门……
武圣的大字报从张贴时的鲜艳，到如今的泛黄泛白，正如少年的梦，随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很多东西，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有回报。
这是成年人终会明白的道理。
“嗡——”
手机传来消息的震动，张阳拿起一看。
名为“高三5班”的群聊里，班主任正在@全体成员。
“三天后，即将开始高考前的最后一轮武道测试，通过者，可入选武道冲刺班。“
“大家加油！”
一大堆的同学回复收到，张阳也顺手发了个“收到”。
“叮叮！”
群聊提示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是一个只有学生的小群，名为“高三5班养生群”。
陈羽：“下周三就武道测试了，我家里人给我准备了一瓶气血丸，滑稽.jpg”
周孟辉：“狗大户，v我一颗。”
陈羽：“靠了，你小子每月一颗当糖嗑，还好意思跟我要？不要脸！”
周孟辉：“体魄够了也没用啊，入静内练法不成，无法将全身力量凝成一束，爆发力不达标，唉……”
一大堆的人冒泡，皆在讨论下周三的武道测试以及气血丸。
看着热闹的群聊，张阳却是沉默了。
“家里人么……”
气血丸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基础锻体术锤炼体魄，而锤炼体魄需要消耗“气血”。
人一天能摄入的食物就那么多，自然是吃得越好，产生的“气血”越多。
而气血充盈者，在进行基础锻体术训练时，即便“基础锻体术”和“入静内练法”都未入门，也有可能感知到体内气血，进而更好的辅助体魄打熬。
如此，在武道测试时身体素质各方面都达标了，也未尝不能通过考核，进入武道冲刺班。
而气血丸的效果就在这，它不仅能补充气血，还能加快体能的恢复。
除了一周只能吃一颗不能多吃外，几乎没有缺点。
算是一种捷径了。
可代价却高得离谱。
一枚气血丸，作价五万信用点！
要知道，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月收入加起来，也就五千信用点左右，扣去吃穿用度，能剩个一千信用点，都算是节省了。
五万信用点，以一个家庭四年多的积蓄，来赌一个可能，代价不可谓不大。
当然，贵不是它的缺点，而是张阳的缺点……
要是自己手上有那灰珠就好了，不仅能换到十万信用点的报酬，说不定还能得到富婆小姐的青睐……
张阳自嘲的笑了笑。
沉默片刻后，他躺回藤椅，将报纸再度盖在了脸上。
或许，我这样的人，真的与武道无缘了吧……
“踏踏……”
这时，一阵脚步声迫近，熟悉而可怕的影子将他淹没，张阳本能的身体一紧，小心翼翼的向下挪了挪报纸，顿时看到了一张盯着他看的威武脸庞。
“……店长，您回来了啊？这不是没有客人，我小憩小憩嘛，嘿嘿。”
张阳试图鲤鱼打挺起身，但疲惫的身躯不支持他做出这样的动作，挺腰到一半，便后继无力的重新躺了回去。
他望着店长，认真的解释道。
陈萌梦则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张阳。
虽然名字很秀气，但身高足有两米、膀大腰圆的她，散发着慑人的气魄，让张阳的声音逐渐变弱了下来。
陈萌梦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编，继续编，上班偷懒睡觉，这个月工资扣100！”
“不，店长大人！”张阳惨嚎起来，那声音，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再喊再扣200。”
“得嘞，我这就闭嘴。”张阳不再说话，同时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嘴唇，表示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了。
陈萌梦瞥了眼张阳：“好好看店，我去三楼，有事手机扣我。”
她走到楼梯口时，脚步一顿。
“看你的样子，还不打算放弃？”
“我怎么敢放弃啊？”张阳低下头，自嘲的看着自己瘦弱的身躯：“患有‘狂血症’的我，若不能在十八岁之前成为武者，必死无疑。”
“虽说眼下看起来成为武者的希望不大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等死不是？”
“即便每次进行锻体术，气血涌动都会令你痛不欲生，你依旧如此？”陈萌梦没有回头。
“习惯了，也还好。”
“这样吗？”陈萌梦迈开脚步：“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身患狂血症到了十六岁时，仍能保持理智甚至还进行基础锻体术修行的人。”
“真的很了不起。”
一个木盒子被她随手抛了过来。
“拿着，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张阳本能的伸手接过，刚想问这是什么，自家店长威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他打开木盒。
一个瓷瓶映入眼帘，而瓷瓶的表面，则刻着“气血”两个大字。
气血丸？
张阳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看着楼梯，张阳眼神复杂。
数年前的那场空洞事件后，他失去了双亲，于废墟中被店长救出。
店长把他带回了典当行，不仅多收留了无处可去的他，还对他诸多照顾。
无论店长这么做出于何种原因，在张阳心中，店长也已经和家人无异。
然而，他却患上了狂血症。
这是一种伴随着空洞降临而出现的奇异绝症。
感染了狂血症的病人，不仅每夜都要忍受血液流动好似尖刺的剧痛，而且还会变得狂躁易怒。
在一天到一个礼拜内，狂血症病人就会彻底疯狂，无目的的攻击路人，最终结局，或是死于自杀，或者死于警卫队之手。
但张阳却这么活到了十六岁。
只因为，亲眼见证了那一幕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死。
他想活着，想要亲手复仇！
气血丸能带来充沛的气血，加快武道的修行，但对于狂血症患者而言，充沛的气血，意味着更加痛苦、宛若身临地狱的煎熬。
握着瓷瓶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张阳深吸口气，没有犹豫的打开了瓷瓶。
瓶中共有三颗气血丸，每一颗都圆滚滚的，泛着深邃的光泽。
他取出一颗，张嘴吞进了肚中。
跟嗑糖豆子没啥两样，气血丸入口甜丝丝的，但很快，张阳就神情一震。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仿佛出现了一个暖炉，正朝着身体各处散发着灼灼热量，而伴随热量涌动的，是平日夜里和修行时才会出现的强烈“血痛”！
“咔咔咔……”
牙关紧咬，哪怕每日承受，张阳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
不愿丝毫浪费药力，他艰难起身，一丝不苟的习练起了基础锻体术。
上次习练累积的身体疲倦感尚在，但在气血丸的帮助下，疲惫迅速消退，整整习练了十遍，张阳这才力竭的停下。
“呼哧……呼哧……”
喘息的脸上，透着喜悦，张阳能感觉到，此刻他疲惫的身躯下，更加强大的力量，正在孕育。
至于痛苦，不过是变强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
果然，贵的东西除了贵以外，几乎没有缺点。
身体的疲倦感仍在，可正以极快的速度消退，按照张阳的预估，原本力竭后需要半天才能恢复的体能，如今最多两个小时，就能恢复如初。
效率提高了数倍不止！
“可惜，一周只能吃一颗，一颗的效果只能维持一天……”
张阳可惜道。
不过作为临时冲刺手段，气血丸的效果已经足够惊人。
躺回藤椅上休息，缓解苦痛的同时，他默默盘算着时间，计划着接下来的训练。
店长支援的气血丸，让他动力满满。
就这样，午后时光，匆匆而过。
落日时分。
张阳正要起身关上店里的卷帘门，就见陈萌梦脚步匆匆的从楼下下来：“我要出去一趟，不用留我的饭。”
不等张阳说话，她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伟岸的背影。
“……知道了。”
张阳慢了一拍，才喊道。
对此，他也习惯了。
自家店长虽然开着这家典当行，可也没见她有多上心，反而时不时外出，一天有八成以上的时间都不在店里，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关好店门，张阳走在大街上。
得益于气血丸，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感到饿，反而“痛”得很饱。
落日的黄昏，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纱。
张阳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花草树木，张阳的眼神有些恍惚。
小时候，他和另外一个家伙经常来这里玩，除了他俩，几乎没人会来这里，是属于两人的秘密小基地。
只可惜，时过境迁，随着那场变故，一切已物是人非。
回过神的张阳，找了块干净点的大石块，就这么静坐在上面。
近年来，天气愈发的热了，入夏时节，太阳往往都要七点才慢慢下山。
迎着晚风，张阳慢慢闭上眼。
随着“入静”的进行，他的感官中，出现了一道精巧的人体结构图。
肌肉、骨骼、血管、内脏……
可惜的是，大片大片的血污，染红了人体，使得他虽然“入静”成功，却也无法精准的调动气血、整合力量。
这一结果，并没有出乎张阳的预料。
十二岁那年，店长看他痛苦，教会了他入静。
自此以后，入静成了他唯一缓解痛苦的方式。
能在狂血症中坚持下来，入静功不可没。
每夜到此地迎着夜风入静，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许久，张阳瞳孔内的红意逐渐退去，他缓缓睁开了眼。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柳梢。
体内沸腾的“血痛”缓解了不少，张阳轻吐口气，站起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准备回家。
强光射出，张阳正准备迈步，忽然被一个发光的东西闪了下眼睛。
“咦？”
他好奇的走过去瞅了瞅。
这是一处灌木丛。
扒开后，映入张阳眼中的，是一只昏迷过去、小巧玲珑的白猫。
小白猫的毛皮很顺滑，犹如最上等的丝绸，只是这份美丽被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
在它的侧腹，有一道刚开始结痂的口子，时不时还往外渗着血。
而刚刚张阳所看到的反光，正是这只小白猫口中咬着的一个球形物。
“是哪个家伙这么狠心，连这么可爱的猫咪都下得去手？”
张阳有些生气。
或许是因为自己曾遭遇不幸，所以，对有着类似遭遇的小动物，他格外怜悯。
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触摸小白猫的身体，确认它还有呼吸和心跳后，张阳这才松了口气。
犹豫了下，他脱下上衣，将受伤的小白猫用上衣包裹抱了起来。
也许是受伤太重的缘故，在张阳的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小白猫都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怎么办，送去给宠物医生看看吗？可这么晚了，宠物医院基本都关门了……”
“先带回去，喂点吃的喝的，也许它能自己慢慢好起来也说不定……实在不行，再……”
这时，他的目光才转移到小白猫嘴里的东西上。
它弥漫着淡淡的圆润弧光。
“咋有点眼熟？”
张阳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今天中午那富婆说要找的东西吗？！
十万信用点？
爷要发达了啊！
“小家伙，你的医疗费有着落了。”
张阳很高兴。
他伸手将小花猫嘴里的灰珠掏了出去，过程中，小白猫本能的咬牙试图抵抗，但它昏迷得太深，这种本能性的反抗，实在是太过微弱。
灰色的圆珠，在月光中弥漫着浅浅的灰光，看上去十分奇异。
端详了一阵，张阳将其揣进兜里，抱着小白猫就匆匆下山。
晚上九点多，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
张阳走在街道的右侧，忽然，一旁老旧的路灯闪烁了几下，吓了他一跳。
“电线短路了？”
张阳心头猜测道，但走惯了这条路的他倒也不在意。
可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连忙单手按在一旁的水泥柱上，甩了甩头。
“这种感觉？！”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眼前的景物微微晃动，似要开始出现叠影，一股强烈的恶心呕吐感自张阳体内涌现。
他想要发声求救，但声音却怎么都传不出去。
“嘟——嘟——！”
刺耳的鸣笛声从前方传来，拐角驶来了一辆大卡车，它失去了控制，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朝着张阳所在的方向咆哮而来。
张阳想要跑，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如同生了锈的机器，难以抬起一根脚趾。
动起来！
给我，动起来！
他心头疯狂呐喊。
可却，毫无作用。
强光刺激得瞳孔收缩，张阳瞪大了眼睛，恍惚间，他看到了卡车驾驶座上双眼遍布血丝的司机，正死死的盯着他……怀里的猫咪。
准确来说，是上衣口袋里，正透过布料散发出强烈灰光的圆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