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着一行人,沿着一条从莲田中挖修出来的水泥路,往姚西村走去。时值冬日,路边的莲田里尽是枯枝败叶,从龙井水库流下来的山泉也失去了活力,对面的田野和村落无不透露着萧杀之气。风景实在没什么亮点,但却是得天独厚的谈情胜地,我的前面都是成双成对,后面打情骂俏之语不绝。前不见单者,后不见光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时悲从中来,我真想痛哭一场。
转过小桥,豁然开朗,宛若另一世界。这是镇上引外资重金打造的一个美丽景点。高低错落的田地里,种着品种优良颜色各异的观赏莲,虽是寒冬时节,但依然清香远溢,凌波翠盖,蔚为壮观,别有情趣。河流上架起了水车,建了小桥,河水欢快低吟,绕着荷田逍遥远去。瞭望台圆拱桥凉亭厕所等设施点缀其中。真是想不到一个早前的山旮旯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这个地方,七八年前,一中年男子由于疲劳过度,清晨摘莲蓬时猝死田间,晌午时分才由家人发现。遗憾的是,那年的莲子没价格,倘若他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莲是镇上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自然为之付出的辛劳也是巨大的。六到九月是莲子的成熟期,摘莲蓬剥莲子做莲子顶莲心烘莲子一套复杂的工序耗时费力,那段时间农人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孩子也遭罪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做莲子枯燥乏味极了。我家的种莲史从家搬到镇上告一段落,但也没持续多久,父亲在镇上开车混不下去了就回横路村重持锄头,等缓口气就又买辆没有手续的报废车横冲直撞,做做停停,搞得我们三兄妹有苦难言。莲虽一身都是宝,但价格很不稳定,尤其是早些年有些地方烘干过程中添加硫磺漂白坏了市场莲子的价格几乎被腰斩。另一个制约因素是供求关系。这点在我家得到充分说明。莲子价格红火那年,父亲总是心痒难耐忙去将老家那几亩农田收回来,结果第二年因种莲多产量大价格下跌严重白忙一场。我对莲的记忆苦多于甜,纵是感慨万千也只能放到一边,将注意力转到前面的那对男女身上。
他们先是在小桥上停留了片刻。青青扶着栏杆,看河里的红鲤鱼。而他却站在青青的背后神思浮游不知想什么,但他定睛青青优美的腿部线条长达十五秒暴露了他的意图。这个混蛋就是个典型的下半身动物,比我的境界差远了:同样是十五秒,但我只看五秒,然后闭目沉思十秒,找出最贴切的词来形容这一美景。过了小桥,他们朝瞭望台走去。瞭望台前有一排用钢索吊着的摇摆木板。青青一上去,就心生怯意,频频回头,不敢迈步。而他思想不抛锚了,立马伸出了熊掌,两人握着手,有说有笑地走了过去,看得我想冲过去打他。但是,突然出现了状况,只见他松手后,朝不远处的厕所走去,边走边摸兜。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可我又不敢确定他上的是大号,足足等了九十三秒才走了过去呀。
“青青,真巧啊。”我热情地招呼着青青。
“你……”青青很疑惑。
“哦,前几天下午,我跟荷花……”我赶忙解释,但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哦……”青青脸红了。
“青青,这里的风景真美啊,是吧?”我说。
“是很美。”
“青青,这里的人真多啊,是吧?”我又说。
“是很多。”
“青青,以后这里风景更美,是吧?”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更美。”
“青青,以后这里人更多,是吧?”我只能这么说了。
“呵,你就一个人来吗?”青青没耐心答了。
“是,家里闷出来走走。”
“这里的景点都看了吗?”青青偷看了一眼厕所。
“都看了。”你心里有鬼,我就偏不走。
“你还有什么事吗?”青青真狠心。
“有。”我手忙插口袋,好像触到漏电插座,又立马抽了出来。完了!一时大意竟忘了将两封信分袋装。我又将右手伸进口袋,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不敢确定是哪封,人像木头杵在那里没了生气,心里却火烧火燎般焦急难受。
“什么事你快说啊!”青青也急了。
“我……我……”我的拇指和食指夹住里面的那封要往外抽,心里又觉得外面的那封可能性更大。两指夹住外面的那封要抽,心里又在担心万一拿错了的严重后果。最后,心一紧,手一松,除了一手的冷汗,什么也没带出来。
“你不说我就走了。”青青生气了。
“青青,我……”我实在说不出口。
“青青……”身后传来一声响,两秒不到那人就到我跟前。
青青有些窘,站在那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疯子!”他斜视我,“青青,不要理他。走,我们去真隐寺,你刚才不是说忘了去那烧柱香求个签吗?”伸手去拉青青。
“混蛋,把话说清楚,谁是疯子?”我将他的手拦下。
“你是疯子路人皆知,我说谁还有疑问吗?哈哈哈……”他讥讽我。
“花心大萝卜,你又有多干净?万户下田贤嫂的女儿正稀里哗啦流泪呢,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她独自站在池塘边,现在都不知道跳下去了没,你居然还在这风流潇洒,你说你还是人吗?”我立马反击。
“疯子,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不许人说吗?你和她都在合八字了,怎么又跑来这里欺骗青青?”我看了眼青青,她脸色很难看一副忍而不发的样子。我寻着她惊慌的视线望去,看到眼前的瞭望台上十来个人看马戏一样,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三争风吃醋,有几个还拿出了手机拍视频。有诗曰:“我在台下争锋,台上傻子看戏;他们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们看不穿。”
“青青,别怕,他们就是一群无聊透顶的人,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却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我忙安慰青青。
“混蛋,都怪你!如果你不掺和进来,会引来那么多苍蝇?要是他们发网上播出去,青青以后还怎么做人?”他借机猛捅我。
青青气得要死,撒腿往出口跑。我的心真要碎了,但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神经病!你跟来干什么!”青青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的心碎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那混蛋跟上来一阵猛踩,撂下一句:“神经病,你若再跟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赶紧屈蹲,扫拢,拼装,擦也没擦,就将破碎的心塞回胸腔,气若游丝地呼吸着,但嘴还硬着:“混蛋,别跑,我跟你誓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