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到中学来找月季这件事情在学校几乎引起了轰动。
应青那个时候已经长个子了,白白净净的,穿的又跟其他农村孩子不一样,白色的线袜,居然穿了皮鞋,漂亮的藏青蓝的上衣,完全跟农村的男孩子不一样,他那天突然出现在小月季的宿舍门口。
小月季苍白的脸迅速的通红,她急促而低声地问: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应青比月季还小将近一岁,样子高大,但是内心很不成熟,还是一个孩子,初中还没有毕业。他急忙分辨道:是我妈妈叫我来的,是我妈妈让我来送东西给你的。
月姐这才看到他的手里手里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面是几个通红的苹果。
小月季说:谁要吃你的苹果?谁让你拿苹果来的?
其实小月季的心里是喜欢的,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吃过苹果的滋味,都不知道苹果是甜的还是酸的。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吃到新鲜的水果啊?
应青的爸爸是学校的校长,应青的妈妈是这个镇的妇女主任,他们家条件好。好吃的,好烟好酒,好水果一定是不缺的。
但是月季如同她妈妈所说,一大冬天就那么骄傲。就是饿,即使饿死也不愿意吃他送来的东西。
应青也急了。
这时候宿舍里还有两三个女生没有到教室去,其中床铺在门口最边上的一个浓眉毛大嘴巴长辫子的女生说:月季的床在靠窗的左边的上铺,你把它放到她床上不就行啦?
应青紧走几步进了宿舍,把苹果扔到了金月季的床上。
月季嘴一嘟,身子一扭就出了宿舍,应青亦步亦趋。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来到了校园里的小河边。他们学校在一个古镇上,校址在离古镇一公里的地方,占地非常非常大,校舍四周一边是大马路,一边是一条连通运河的大河,他们那里人叫它大江,其他两边连着农田。
金月季走到大江边,应青在后面跟着。
金月季说:不要来找我,我不想理你。
应青说:我没办法,我妈妈叫我来的。
金月季说:你也可以不听妈妈的话,她又不是女王,为什么你要听她的话?
应青说:你不喜欢吃苹果吗?这是我自己省下来的苹果。
月季说:要你省苹果干什么?你也在长身体,你吃。
应青说:你那么瘦那么瘦,而且镇上的医生说你还贫血晕倒了,晕倒几次了吧,被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
你怎么知道的?月季很不高兴。
我当然知道,是冰冰家的爸爸说的。
他怎么会跟你说?
应青说:她当然不会跟我说,但是她的爸爸,盛冰的爸爸在卫生院当医生,是他告诉我妈妈的,我妈妈在家里说起我就知道了。你平时都吃什么啦?怎么会饿成贫血晕过去了?而且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
应青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月季知道他是关心她,但这个时候,河边已经有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金月季更加难为情了,她在前面快速地跑,应青在后面手足无措地追。
那几个男生,“吼吼吼吼”“吼吼吼吼”的起哄,就好像看到月季与应青像两只红屁股的猴子,偏偏这两只猴子还在前面走,在爬山,把红红的屁股露在他们面前。
金月季越急越发的不高兴,她停下来,转过身命令道:走开,你走开,再也不要来找我。
应青好像也急了,他说:谁要来找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我妈妈要我来找你,是我妈妈要让我送苹果给你吃,说你还没有吃过苹果,说你贫血,否则我哪会来理你,我也告诉你一句,我又不喜欢你。
月季听到这话怔住了,什么?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他才不喜欢我,而是他真的不喜欢我!那他喜欢谁呢?少女的好胜心让她沉默了。
那几个男生在他们身边说说笑笑,嘻嘻哈哈的走远了,这时候应青站在那里一动。
金月季走上前,好奇地问:那你喜欢谁呢?你告诉我,我再也不怪你。
应清说:我喜欢冰冰,盛冰。
真的吗?月季的心里突然有点儿泛酸,她想,即使我不要应青,应青也不应该喜欢冰冰,因为冰冰就是那个数学比赛得了金奖的那个女生,她的爸爸还是卫生院的医生、院长。
月季不想说再多,她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但又似乎有了一丝惆怅。
事实上,应青带来了苹果,也给宿舍带来了一场老鼠混战。晚自习结束时已经9点,回宿舍爬到上铺自己的床上,月季摸到了那些苹果,她想啃一个苹果,可是手一摸,发现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意识到了是什么,但还是惊叫不已,灵魂像出了窍似的大喊,老鼠,老鼠。老鼠忘情地在啃苹果,大概也是饿坏了,也大概是苹果太好吃了。月季这么一叫,老鼠被吓着了,找不到逃跑的路。
一个平房的大宿舍,住了十五六个女生,常年潮湿,常年刺鼻在霉味儿,常年的老鼠乱窜。有一回,小月季唯一的一条裤子,因为兜里有一点馒头,被老鼠啃了几个洞,破洞处露出了内裤的颜色,小月季想到了一个办法,到学校的医务室,在那个高高的很友善的医生那边要到了两张止痛膏。
她把止痛膏贴在老鼠咬的洞那边,然后再用墨汁把它涂黑了。
老鼠经常光顾她他们的宿舍。金月季一辈子都怕老鼠,为了离开老鼠,她也要离开青山镇,离开家乡,去遥远的地方。
应青回家,不知道有没有跟他的爸妈说起到学校来遇到月季,月季回他的那些话他不会跟他妈妈坦白吧?当然应青虽然单纯,但是他的心里如果有盛冰的话,他就不会告诉他的爸妈月季对他的拒绝。
后来又有一次,应青还是来了。他这次送来了一只枕头给月季。
金月季既然已经知道他喜欢盛冰,不会纠缠自己,所以也就在宿舍里大方承认,应青是她的弟弟,宿舍里的女生们,有的女生已经很成熟了,她们说这么好的弟弟介绍给我呀。
月季长这么大还没有用过枕头,她的妈妈觉得要什么枕头,随便一件旧衣服旧棉袄旧棉裤就能当枕头,再不济拿几本书不就可以当枕头了吗?
应青倒是一个细心的人,自从上次他把苹果扔到月季床,留心了一下,她的床上是最简单的一条兰花布面的被窝,没有枕头,只有一床旧的被窝,那床单还是应青的妈妈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