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帆

1715年,拉丁美洲西印度群岛海域!

一间堆放着许多物品的小木房,暗沉而老旧,正随着海浪起伏,颇有韵律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砰——啪嗒!

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撞开,随着巨响,木门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门框上积聚的灰尘跟随震动,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使本就光线不太好的房间更显昏黄。

在昏暗的房间内,一个青年蹲在左侧角落里,被橡木桶与木箱包围着。

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惊醒,此刻正皱着眉头,瞪大双眼,警惕地透过木桶间的缝隙,注视着木门方向。

青年叫马磊,他不是本地人。在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后,他还未能弄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便接连遭遇了危险境况。

门外,一位光头白人男子手持燧发枪,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房内的情况。

观察一番,他腆着肚子进入小木房内,后面紧跟着一位看不清面貌的黑人壮汉。

光头满脸横肉,络腮胡花白茂密,下颚却又仅剩些须根,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

黑人脑袋上抹着许多白色粉末,肌肉虬结,露出的双臂上满是疤痕。

光头进入房间,没走几步,握住燧发枪的手猛地指向房内右侧另外一人。

黑人也盯着那人,轻轻舞动着手中双刃。

被枪指着之人大约三十来岁,棕色皮肤,齐肩微卷黑发,穿着一件深色的麻衣。

卷发男子举着双手,一脸尬笑:“你好!”

他又瞥了一眼身前地板,继续道:“他无法接受可能会遭遇的事。相反,我很想加入你们的船队。”

他身前地板上,趴着一个被一把利刃扎透的肥硕大汉。

卷发男子说完后,从尸体上跨过,往前挪了一步。

见光头并没有放下手中枪械,他继续强笑着道:“我叫约翰·西尔弗,是一名优秀的厨子。”

摇摇晃晃、充满火药味的房间,还夹杂着淡淡海腥味…

一人拿枪,一人持刀,膘肥体壮。黑人如同电影中食人族的装扮…想到之前假厨子与那真厨子的对话…这是在大海上遇到了海盗劫掠?

马磊来不及细想,等假厨子话毕,立马学着他举起双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道:“我叫磊·马,来自东方,是一名医生。”

考虑到特殊职业会有优待,他果断的冒认了医生。

黑白大汉齐齐转身,看向左侧角落,假厨子也看了过去。三人见到木桶堆中的马磊,反应各自不同。

白人光头瞪着双眼,黑人满是白灰的面部没什么变化,假厨子则瞳孔微缩,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光头紧了紧微微颤抖的右手,把枪口对准了马磊,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乔舒亚,盯紧那个人。你…”光头伸出左手冲马磊招了招,

“慢慢出来,不要有任何突然的动作!”

“好的,盖茨先生!”黑人海盗回应一句,转身看向假厨子,见他还保持着原样,便来回转动起脑袋,留意假厨子的同时也打量着马磊。

马磊高举双手,慢慢移动,绕过木桶缓缓向前几步。

“停下,别动!”

盖茨等马磊走到身前两三米处,叫停后仔细打量起来。

东方面孔,肤色白皙通透,五官深邃,大双眼,高鼻梁,脸颊瘦长。

一头短发根须分明,穿着一袭黑色绸缎服饰,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东西。

干净利落,还没有胡须,嘴角只有微微泛起的绒毛,看上去他还是个孩子。

发育挺好,相貌也不错,就是瘦了些,穿着华丽…难道是来自东方的贵族?这要是卖到英国皇室去…

盖茨想到流传在海盗之间那些贵族人士的喜好,心中一动,把枪插回腰上,挑眉问道:“马,你多大了?”

马磊见他放下枪,暗暗舒了一口气,用还在变声期、有些沙哑的嗓音答道:“16!”

盖茨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拍拍黑人海盗胳膊,就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俩跟我来!”

黑人海盗利刃归鞘,继续来回扫视着二人。马磊冲他笑了笑,连忙向外走去。

他…为什么没有揭发我?假厨子缀在后面,望着马磊背影,眉头紧锁。

出了小木房,马磊快速扫视一番。这是分隔成几间的大舱,四处皆是正在忙碌之人,白的黑的棕的…

他们身上有着相似特征,穿着破烂、不修边幅、蓬头垢发,有的身上还在“滴答滴答”掉落着深色液体。

这确定是海盗不是乞丐?

看着他们身上的血污,马磊也没敢问出声来。他没了刚开始的慌乱,反倒多了些好奇。

马磊刚迈出几步,突然间,一股复杂的恶臭如海浪般汹涌而来,酸臭、腐烂洋葱的刺鼻和狐狸腥臊的浓烈,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瞬间包围了他。

这股气味的冲击,宛如一记沉重的拳头,猛击在他的感官上,让他的脑袋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回音,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击溃。

原本那间小木房有着浓烈火药味,马磊还未察觉什么异样。

突然袭来的浓烈气息,使他本能的掩住口鼻,“卧槽!”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盖茨听见陌生的语言,回头看向马磊。满是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马磊话一出口,便感到一丝不妙。好在,这里全是老外,他的话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周围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解释道:

“你们…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不注意清洁与卫生,很容易染上疾病,甚至可能传染给他人。”

难怪…以往总有人莫名其妙地发热,往往后面会有一群人跟着中招。这孩子,或许还真有点本事。

盖茨暗暗感慨,耸耸肩,道:“没人提过这个问题!”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便又投入到自己忙碌的事务中,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继续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又像是到了战场。

露骨的残肢,红的白的,或被开膛破腹的尸体,以及散落一地的肠子。

说不出的气息,夹杂浓浓血腥铁锈味,涌进马磊鼻腔,直冲天灵盖。

生平第一次遭遇这般情景,他的脑袋好似被放进敲响的大钟里面,一时间天旋地转,肠胃也跟着剧烈翻腾。

“呕”意上涌,马磊强忍着屏住呼吸,收回目光紧盯着盖茨背影。跟着他,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外走去。

这是一艘盖伦船,最中间凹槽处是中层甲板连接着前后舱。

中层甲板上人头攒动,许多正在休整的海盗簇拥在这里,他们身上衣物早已被汗水与血液浸透。

在盖茨带领下,马磊三人从艏舱出来,经过中层甲板继续往后面走去。

中层甲板中间,一个光头刀疤脸来回踱步,扫视着一群被束缚着蹲坐在甲板之人。

他正不紧不慢的大声说着:“不必依赖薪水,自己做主宰。我们的快乐不是罪恶,而是美德。我们都知道亲眼目睹兄弟,为了暴君船长傲慢而牺牲的滋味。”

这么卷吗?就连18世纪海盗也逃不掉PUA…马磊暗暗吐槽一句,抬起晕晕乎乎的脑袋瞧去。

这人全身染上不少鲜血,看上去却并没有受伤。脸颊上有几道长长的疤痕,十足的反派模样。

憋气良久的马磊,忍不住换了口气…

后果相当炸裂,浓到极致的气息,瞬间充斥他的鼻腔,一股翻涌之意升至喉头。

他一把拨开身前盖茨,利索避让开人群,跑到船舷边上,对着大海。

“呕,哇…”

海面立马沸腾起来,隐约还能透过水面,见到几条庞然大物在海中徘徊。

船上众人目光瞬间被他吸引,纷纷打量起这位奇装异服的东方少年。

刀疤脸也停止了讲话,皱着眉头,盯着马磊背影。

盖茨身高约莫一米八,膘肥体壮,体重直逼三百斤的大汉,被马磊随手一拨,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本想发火,却又瞧马磊对着大海开足火力,原本张开的嘴又合上,会心一笑。

他瞧得众人目光,又友善的大声帮着解释一句:“那孩子才16岁!”

同时,他又心中暗暗惊讶,这东方小子,小小年纪力量却大的出奇。

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大家都是长年漂泊在海上之人,这个时代的海盗,谁还不是从第一场血战走过来的!

没过…?

不好意思,那只能下辈子注意了。

甲板上突然静止下来,随即爆发出哄笑,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不止。

“哈哈哈…”

“我16岁时还没有出海。”

“我第一次与人拼命是22岁。”

盖茨看着一位依靠在楼梯上的瘦高健壮男子,用手指了指假厨子,轻声道:“比利,他想加入我们的船队,说自己是个厨子。”

他又紧接着对着马磊轻晃一下脑袋,接着道:“那孩子是来自东方的医生。”

盖茨与那人靠进扶梯处,距离马磊也就两三米。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为了提高生存率,马磊也顾不上那一点不适,回头看向二人,插话道:“我也可以兼任厨子!”

他一开口,再次嗅到船上浓郁的炸裂气息,又趴回船舷边上狂轰滥炸。

“呕,哇…”

盖茨仰头眨眨眼,他泪水都快笑出来了。

瘦高男子面无表情的瞧了瞧马磊,又撇了一眼甲板中央,皱着眉头看着盖茨,道:“如果辛格尔顿继续讲下去,那想加入的人,恐怕就不止他们了。瞧瞧他,已经把自己当作船长了。”

盖茨回头看向人群中讲话的刀疤脸,见他已是万众瞩目,便皱着眉头往比利身后舱内走去。

被劫掠的商船船长室内。

盖茨冲正在一旁登记的一位短发四眼仔说道:“我们搜索了整艘船,然后找到八桶鲸鱼油。”

小四眼是海象号上的会计。等到盖茨说完,他又在登记簿上添上一笔,反问道:“就这些吗?那只能卖400比索。”

小四眼见盖茨没有补充,抬头瞧着他,说道:“如果能把烟草也卖掉,那就是500比索。”

小四眼见盖茨仍旧面无表情,幽怨的看着他,抱怨道:“卡梅隆手臂断了,达菲的腿中枪了。支付完治疗费后,每人分到的还不到8块。”

盖茨是此次打劫海盗船上的舵手,相当于二把手,平时主要负责船上的大部分管理,他同时还是船长与船员间传话的工具人。

“8块钱?船员们可不会满意!”盖茨虽然是对着小四眼所说,可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一旁背对而坐的红发男子,看上去更像是对他表示不满。

红发男子头也不回地冷声道:“他们什么时候满意过?”

他是海象号船长,在海盗船上名为詹姆斯·弗林特。

平时他在船上并不怎么与船员们交流,始终给船上海盗们一种高冷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的指挥能力与规划让海象号获利不少,更是让海象号成为这片大海上数一数二的大海盗团。

可惜最近几个月,他们的收获锐减,让唯利是图的海盗们滋生出了不小怨气。

盖茨见二人的谈话引起了船长的注意,与小四眼对了个眼神,他随即走向弗林特船长,吐槽道:“当他们死的比8块更有价值时。”

“给,看看这个。”弗林特船长不慌不忙地拿着一本厚厚的记事本递给了盖茨,得意地道:“船上的航海日志,都记下了。巴斯克斯、皇家港。”

盖茨猛地一震,弗林特船长继续道:“都告诉你这是那艘船了。”

盖茨瞧了瞧小四眼,发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拿着缺少一页的航海日志,压低声音道:“日程安排在哪里?”

“还有点小困难,但我们越来越接近了。”弗林特轻描淡写地回道。

“听听看,我有没有说错。这是我们连续四轮抢劫了,获得的收益勉强多于付出的代价。”盖茨不满地道。

“辛格尔顿在外面试图说服你的船员,去折磨那混蛋船长。无非是他还没想到,如何让船员们对你做同样的事情。”他说话的同时,时不时看向一旁的四眼仔,明显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盖茨继续抱怨道:“但没关系,因为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真正寻找却不能让船员知道的信息,它被记录了下来,却不见了踪影。”

说完后,他把航海日志合上还给了弗林特船长。

他已经受够了夹在相互不信任的船长与船员之间,顶着船员们质疑他不作为,让他压力巨大。

但他也清楚,弗林特船长选择隐瞒是对的,这消息一旦透露给船员们知晓,那么等于同其他海盗船分享了这一消息,他们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们会找到的。”弗林特船长打气道。

哗啦——船长室们被推开。

一个正擦拭着手上血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道:“达菲先生死了,我切除了他的腿,他没能挺住。”

中年男子的进入打断了盖茨与弗林特船长的交谈。

碧海蓝天,艳阳高照。天空点缀着几朵如羽毛般的白云,海浪如同无穷无尽的旋律,涛声隆隆却不重复。

甲板上,马磊放空后大脑清醒许多,借机打量起来。

一大一小两艘盖伦船,“靠”在一起。

船与船之间连着数条缆绳,船舷上架着多块带钩的接弦跳板。

他现在所处船只比较惨烈,主桅断裂,前后桅杆上的风帆也破破烂烂,船尾飘荡着一面红色斜十字旗(西班牙国旗)。

另外那艘船(海象号)明显大上一号,船尾挂着一面黑色旗帜,上面有一个手持刀剑耀武扬威的白色骷髅。

黑色风帆被海风吹得呼呼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