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水月之魔女

藤椅上的女孩缓缓转过头。

她晶莹剔透的眼眸与发色同出一辙，蔚蓝而深邃。

但就在近乎完美的精致面容上，却有着一道破坏和谐的黑色裂隙，从左眼眶一路延伸至下颌。

裂隙幽深，似能吞噬一切光明，细看之下，周围逸散隐约的黑色雾气，散发出浓浓的死亡气息。

“父亲，战争要来了吗？”

“快了。”施塔德走到女儿身旁坐下，“虽然还在谈判，但战争已然迫近。”

离近了，才能发现女孩的蔚蓝长发并非随风飘逸，而是盘根错节，如水母触手般无规则地自行蠕动。

娜塔莉操控一条蓝色‘触手’，将桌上盛有小饼干的盘子推到父亲面前：“我的力量能帮助琥珀港。”

施塔德的语调骤然高涨：“不行！再使用魔力，你的身体就会彻底崩塌！”

“父亲，对于我而言，一个月后死亡，还是一周后死亡，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娜塔莉早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自觉醒为魔女后，她毫无节制地使用魔力，体内早已被黑色魔力完全填满，乃至溢出。

此刻她的身体就如同布满裂纹的玻璃杯，经受不住哪怕最轻微的磕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施塔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拒绝了女儿。

在女儿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身为一名父亲，只是想多看女儿几眼。

这也有错吗?

抬头直视着女儿脸颊上的黑色裂隙，施塔德悔不当初：“早知魔力会侵蚀身体，当年我就该阻止你参加那什么抵抗军！”

六年前，娜塔莉觉醒了魔女之力，纳德鲁抵抗军的高层找到了她，并希望她来领导抵抗军。

施塔德本来不同意，但由于女儿的强硬坚持，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却没想魔力的反噬竟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迅猛。

“可我也是纳德鲁人！我有义务带领族人走向自由！”

娜塔莉的音调也逐渐高了起来，蔚蓝色‘触手’的蠕动频率也随之加快，仿若狂舞的蓝色海蛇。

圣剑骑士团在侵占纳德鲁人的土地后，将原住民们悉数贬为奴隶。

这些奴隶需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却仅仅只能换取勉强果腹的食物。

而且纳德鲁人还有一大特性，他们与其他种族的后代大概率会继承其标志性的蓝色头发。

拥有蓝发者，在骑士团领地上就是人见人欺的下等种族。

由于这一显著生理特征，只要骑士团不覆灭，纳德鲁人就永世都摆脱不了卑贱的奴隶身份。

娜塔莉的母亲，本是施塔德买来的纳德鲁人女仆。

一次荒唐的发泄后，女仆产下了娜塔莉这个私生女。

“强韧的种性桎梏了你！你首先是我的女儿，然后才是纳德鲁人！”

施塔德非但没有因为身份与种族轻视这个女儿，反而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抚养。

等娜塔莉长大懂事后，他又安排女儿负责与巨木之森的生意往来。

本意是想让女儿多接触同胞，顺带给她找个差事做。

却没想到这善意的安排竟导致女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父亲，我从未后悔我当初的选择，所谓‘魔女’本就是顺应民众的期盼而诞生。

我这‘水月之魔女’的力量，来自于全体纳德鲁人对自由的期许。

眼睁睁看着同胞惨死于骑士团手中，我做不到！”

娜塔莉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同时也继承了父亲的固执。

她固执地想要带领纳德鲁人重获自由，不惜将自身燃尽。

父女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幸好这是位于海边的独栋别墅，才不至于被外人听到。

“我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丝魔力，依然能够拯救至少五十名二阶骑士，这对整个琥珀港而言都是不可忽视的兵力！”

无论施塔德如何劝说，娜塔莉坚持要参加这次战争。

她那能够治愈一切生灵的魔女之力，完全就是为大规模战争而生。

“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

施塔德将自己嵌在了白色藤椅里，抬手遮住眼睛，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脸庞上，是盖不住的疲倦与痛苦。

娜塔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父亲，触手般的长发也消停下来，披在肩上，闪烁着蓝宝石般的光泽，与窗外的海面交相辉映。

良久，施塔德起身离开，关门前，他沉声道：“当城内教堂响起25下钟声，就到市政厅来找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娜塔莉艰难起身，轻轻鞠躬：“谢谢你，父亲。”

三天后的下午，琥珀港市政厅，市议会的五位大佬再度召开紧急会议。

“骑士团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即便我提出要将上缴的税金翻倍，他们也一直坚持要派遣税务官与驻军，他们所渴求的，是琥珀港的一切，太过贪婪了！”

出声抱怨的，是负责谈判事务的皮毛行会会长，他年近七十，资历与声望极高。

但这些天他一直在受气，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却又无处发泄。

“很显然，骑士团也是在拖时间，侦查骑士今天侦测到他们在组装投石机、撞城车等攻城器械，假意和谈，就是怕我们出兵破坏。”

五位大佬中，负责城防事务的是琥珀港防卫司令，同时也是施塔德的亲弟弟。

“那现在怎么办？还能出兵破坏这批工程器械吗？”

“能试一试，但以城内雇佣兵的战斗力，建议不要抱太大希望。”

城防司令手中，所拥有的常备军不过六百名正规骑士。

守城的主力部队，其实是活跃在城内的近三千名雇佣兵与冒险者。

琥珀港为这些居无定所的流浪骑士提供稳定的就业岗位，与较高的社会地位。

在战时，这些骑士就必须为保卫琥珀港而战。

市议会也不怕这些散漫惯了的骑士不听从调令。

一切都有‘伟大的契约’提供保障。

这时施塔德问道：“‘最初的契约’准备好了吗？一旦战争开始，我们就可以通过契约呼唤整个同盟。”

立刻有人回道：“已经解锁了，随时可以激发。”

施塔德大手一挥：“那好，散会吧，都回各自岗位上去，弟弟，你派兵尝试破坏攻城器械，能多拖一天都好。”

当其他四位大佬依次离开后，施塔德背着手站在窗前，俯瞰这座北境最繁华的城市。

“希望战争结束后，我依然能站在这，看着依然美丽的......”

还没等他伤感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人，信件，来自林地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