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

昏暗狭窄的低矮帐篷里,一个单薄的身影低声呜咽着。

她似乎被什么可怕的梦境困住,冷汗聚集在她的额头,又聚成一小股流下去。

一个剧烈的喘息,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充当被褥的稻草被扬起,撒了一地。

叶希念醒来第一个感受是,头像要炸开一样疼。

一些纷杂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织——悲伤,愤怒,悔恨……

浓烈的情感冲击下,几乎要让她心脏停跳。

这些记忆和情感都不属于现在的她,让她一时陷入混乱。

帐篷特殊的防风材料隔音很好,外面风沙肆虐的声音吹不进来。

但隐隐有些骂声,夹杂着女孩细细弱弱的啜泣,还是被叶希念捕捉到了。

那哭声拨动了她某根敏感的神经,混乱的记忆骤然清明。

一个圆脸蛋,喜欢扎麻花辫的矮瘦女孩形象从脑海中浮现。

犹如抽丝剥茧,女孩从欢笑着,到无辜死亡的那一刻迷茫的神情,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幻灯片般播放。

叶希念牙关紧咬,一丝腥甜从喉咙里溢出来,又被她狠狠咽下。

她明白,她又一次轮回了。

*

上一次失败的经历太过惨痛,以至于久久不能平复。

但现在不是复盘的时候。

叶希念从地上的简易床铺站起,低矮的帐篷使她只能弓着背前进。

没走两步,就摸到了帐篷门,她拉开链扣,把帐篷门打开。

一瞬间,混沌的空气夹杂着细小的沙粒呼啸而入,她侧身闪出,又把门快速带上。

阴霾的天空,压低的黑云里透不出一丝阳光。

破败的土地上挤挤挨挨了几十个简易帐篷,鲜少有人从里面出来。

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一个女孩被几个人推搡着,小小地缩在叶希念帐篷旁边。

她脏得看不清底色的脸上遍布泪痕,似乎注意到叶希念,朝这边投来一个可怜的目光。

叶希念心头微颤。

女孩叫小春,没有人知道她的大名,因为她是基地捡回来的孤儿。

就像其他没有觉醒异能的孩子一样,她被分配做基地的杂工。

小春任劳任怨,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这样的笑却刺痛了一些心思阴暗的东西,他们开始欺凌她,辱骂她,甚至扬言等她再大几岁,要办了她。

这是叶希念穿越进这个世界的第五次轮回。

她深知对付畜生最简明扼要的办法。

她凭空变出一根铁棍,棍身雪亮,顶头削尖。

等那些无赖看见一个头发蓬乱,还顶着几根稻草的瘦小身影出现时,他们无所谓的笑了。

但下一秒,他们的笑容转变为了恐惧。

叶希念的铁棍狠厉地招呼在一人头上,那东西声音都发不出就昏死过去。

然后她铁棍一转,用尖头对准了领头的。

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因为情绪翻涌而血红的眼睛,至下朝上地盯着他。

无赖是有一点无足轻重的异能的,所以他出过外勤任务。

那些真正杀过人的眼神,他见过。

于是他腿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另外几个无赖见状,被叶希念的气势吓到,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异能者,也都屁滚尿流地跑了。

叶希念拉起地上的小姑娘。

她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懵懂地看了叶希念一眼。

叶希念没有回应,只是拉着她径直走向了那个昏迷在地上的人。

无赖之间没有友情可言,他们逃跑的时候,除了领头那个留下了一地腥臊,还留下了他们昏迷的“兄弟”。

叶希念拉着小春的手,朝那人努了努嘴。

小春不解,叶希念便示范:“看好。”

随后一脚快准狠踢上男人裆部。

小姑娘嘴巴张成鸡蛋。

叶希念完全不体察她的震撼,又无情地朝地上的人努了努嘴。

小姑娘这次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握起小小地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叶希念只静静看着。

小春上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短短的腿,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朝那个部位踢了过去。

一些不存在的碎裂轻响——

地上这个东西,以后估计是不能“办”任何生物了。

可喜可贺。

叶希念低头看着小春,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小春正好抬头看见,心里不禁感到温暖。

一些后知后觉的雀跃涌上心头,她又朝地上的垃圾踢了好几脚。

“好了,回去吧。”

叶希念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拉着小春进了帐篷。

外面的空气对人体有害,对于没有觉醒异能的小春来说,不宜多待。

说起这个,叶希念问小春:“你的面罩呢?”

基地虽破,还是给每个人都配了防毒面罩的。

小春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道:“我没戴……”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为什么?”

小春:“我听他们说……多接触外面的环境更容易觉醒异能。”

叶希念闻言,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

她认真道:“你会觉醒异能的。”

小春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叶希念点头:“我不会骗你,而且是很有用的异能。”

小春喜悦的情绪有些回落:“哦……”

但叶希念心神未定,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

另一边,狼狈逃回去的无赖几人,却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矮瘦的男人一拍大腿,夸张道:“我想起来了!”

“怎么了?”

矮瘦神情懊恼:“那个女的,我在基地的登记册上见过她。”

“怎么样?是个厉害人物?”

矮瘦激动地扬起手臂:“就是个体能C级,没有异能的废物!”

“什么?!”

众无赖惊愕,纷纷朝那个领头投去了危险的目光。

一阵鸡飞狗跳。

前领头被装在麻袋里丢到一边,生死不明。

一个留着脏辫,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接任了新的领头。

男人坐在枯木桩子上,仿佛那里是什么王座,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

“打听下那个女的下午去哪里做工,我们好好教训教训她。”

“瘦是瘦了点,脸还算清秀。”

几个无赖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

矮瘦男人在管理那边有关系,就主动揽了这个活,屁颠屁颠出了帐篷。

*

终末天灾过后,昼短夜长,气候多变。

现在应该是夏季,傍晚六点钟左右,可天却已经全黑了。

人类文明坍塌后,少了地面的霓彩虹光,星月的光芒再一次闪耀起来。

阴云早已褪去,风沙也停了。

叶希念漫步在无边银河之下,无数次深觉人类的渺小。

走过一片低矮的帐篷,叶希念来到医务帐篷前,里面人员进出频繁,不断有绷带,针管等医用废料被送出。

一个带着面罩,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阻止了她。

“干什么的?”

叶希念:“我是过来帮忙的,下午申请过了。”

男人并不意外:“哦,那你穿上防护服,进来吧。”

叶希念却摇了摇头:“我申请的不是这里。”

她伸手指向基地尽头一个破破烂烂的帐篷,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顿时写满诧异。

“你确定?”

叶希念从容道:“我确定。”

男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末世后,侥幸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苟延残喘,都想多活几年是几年。

上赶着去“死人堆”里待着的,还是第一次见。

“好吧。”男人没再阻止:“但是去那更需要这个,快接着吧。”

叶希念颔首致谢,接过防护服穿上。

防护服笨重,但可以阻挡病人体液飞溅,避免感染尸毒。

末世里,除了危险的变异动植物,还有形成原因不明的丧尸游荡。

被丧尸咬伤后,有三种可能。

变成丧尸,觉醒异能,或者觉醒异能失败而亡。

所以基地把被丧尸咬伤的人集中在边缘的破烂帐篷里,有专人看管。

变异了第一时间杀死,如果侥幸觉醒,就转移回医务帐篷。

能够觉醒的毕竟是少数,所以那里也被戏称为“死人包”。

叶希念一步一脚印地走向那里。

像是走向一座灰暗的坟墓。

等她终于来到帐篷前,一把掀开了烂布条般的帐篷门。

看守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帐篷只点了一盏灯。

叶希念艰难地在满地半死不活的人里辨认。

防护服闷热,逐渐有汗液从额角渗出。

她每次轮回,都能来到比上一次更早的时间点。

这一次,她要赶在那个女人之前,找到一个人。

一个非常重要,或许能改写结局的人。

她前几次轮回和他接触不多,都是在那个女人的影子里,远远窥到一眼。

她不确定能不能找到。

但一定要找,这一次……她绝不能再输!

半个小时过去,叶希念一无所获。

汗水早已渗透了她的头发,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不清。

她发了狠,一把将防护服褪到腰间,袖子在腰部打了个结。

她赤着手在人堆里翻找着,喉咙涌上酸咸的液体,她咬牙忍下。

可能有血液飞溅到她脸上了,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的内心逐渐滋生怀疑。

他真的在这里吗?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时间?其实他还没被送过来?

或者已经死了?

他会不会在刚刚找过的人里?

会不会……

怀疑就像大坝松动的一颗螺丝钉,洪水从那里喷涌而出,几乎要把她的理智压垮。

就在这时,一只肮脏的手,虚弱地抓上了她的脚踝。

叶希念福至心灵般,把那个人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男人的脸被血污糊住了,根本看不清样貌。

但叶希念就是知道,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