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莎士比亚于1564年4月出生在英国中部偏西北方向的斯特拉特福小镇。小镇依山傍水,风光旖旎,碧波荡漾的埃文河从前方穿流而过。

莎士比亚七岁的时候,开始在当地著名的小学“文法学校”学习语法、逻辑和修辞,阅读古典文学。在这里他大约学到了十三岁。莎士比亚在校时代的老师都拥有大学学位,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阅读了《伊索寓言》、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和奥维德的诗歌,古罗马戏剧家普劳图斯、泰伦斯和塞内加的戏剧。后来,莎士比亚家道中落,父亲在生意上失利,小威廉辍学回家,给家里当起了帮手。

1582年,莎士比亚十八岁,他娶了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姑娘,名叫安妮·哈瑟维。1583年5月26日,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苏珊娜。不到两年,他们又生了一对龙凤胎,据好友名取名为朱迪斯与哈姆内特。后来,哈姆内特十一岁夭亡。莎士比亚最有名的悲剧《哈姆雷特》来自一部12世纪的古老故事《阿姆雷斯》(Amleth),为何将作品名改为与儿子姓名谐音,这颇有几分妙合。

从1585年莎士比亚的龙凤胎朱迪斯与哈姆内特出生,到1592年莎士比亚突然作为梨园戏子、脚本作家蜚声伦敦大街小巷,中间这一段时间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历史上把这一段时间称为“失踪年代”(The Lost Years)。这些年莎士比亚究竟来往何地、从事什么职业、以什么为生,没有任何记载,没有任何传说,也没有任何奇闻逸事,这给莎士比亚传记作家留下了不少的想象空间。

尼古拉斯·罗(Nicholas Rowe),莎士比亚的第一位传记作家,讲述了一个斯特拉特福镇的传说故事。莎士比亚逃离小镇,到了伦敦,目的是躲过一桩诉讼。他在当地的地主托马斯·露西的庄园里偷猎鹿,于是地主向法院起诉,要求处罚莎士比亚。为此,据传莎士比亚以牙还牙,写了一首粗俗的诗讽刺露西爵士。另一个18世纪的故事说,莎士比亚在伦敦开始了他的梨园生活,他投身戏剧产业,为剧院的赞助人看管马匹。另有约翰·奥布里(John Aubrey)“报道”说,莎士比亚到了乡下,做了小学教师。还有些20世纪的学者则认为,莎士比亚可能是被兰开夏郡的亚历山大·霍顿(Alexander Hoghton)聘为教师,这位天主教地主在他的遗嘱中提到了一个人,名字叫作“威廉·莎克斯夏福特”(William Shakeshafte)。这一点确有其事,可是“莎克斯夏福特”在兰开夏郡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到底是不是我们所说的威廉·莎士比亚,无从稽考。还有人说莎士比亚到欧洲大陆游学或游荡,甚至开始了戎马生涯,等等。真相究竟如何,现已无法查明。但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到1592年,他在伦敦已经家喻户晓,甚至引起了同行的嫉妒。

所有的史传,或推想,或猜测,都认为莎士比亚随巡回演出的戏班子到了当时的世界中心大都市——伦敦。据萨缪尔·舍恩鲍姆(Samuel Schoenbaum)的经典莎传《莎士比亚考传》(William Shakespearea Documentary Life,1975)考证,到1592年,莎士比亚已名满天下,甚至被对手“大学才子”罗伯特·格林(Robert Greene)在他的“警世通言”《万千悔恨换一智》(Greene’s Groatsworth of Wit)中称为“暴发户乌鸦”(Upstart Crow)。

格林的《万千悔恨换一智》中有一段,虽然出言不逊,极不友好,但反证了莎士比亚在当时已经名声在外:

不要相信他们:因为有一只暴发户乌鸦,用我们的羽毛装点了他自己,在演员的皮囊之下包藏着虎狼之心,以为他能吟咏几句无韵诗,就目中无人,认为他是剧坛老大;以为国中无人,只有他能威震舞台,其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门门懂、样样瘟的家伙。

格林是在提醒包括克里斯托弗·马洛和托马斯·纳什(Christopher Marlowe,Thomas Nashe)以及他自己在内的“大学才子”。这一段文字话中有话,显然是在影射莎士比亚借用了他们的材料。一个不是科班出身的边缘人,居然声名鹊起,超过了他们。所谓“在演员的皮囊之下包藏着虎狼之心”,是借莎士比亚在《亨利六世·下篇》里所说的“女人的皮囊之下包藏着虎狼之心”(tiger’s heart wrapped in a woman’s hide)这句话,来讥讽莎士比亚的。

这样的攻击表明,莎士比亚已经声名大振,广受喜爱。一些传记作者也据此推断莎士比亚是在16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写作戏剧的。

到2016年,学界比较肯定的看法是,莎士比亚一生独立创作戏剧三十七部,合著戏剧或有莎士比亚手笔的有四部,大类包括喜剧、历史剧、悲剧和传奇剧,其中喜剧十四部,历史剧十二部,悲剧十部,传奇剧五部。

一般认为,莎士比亚的戏剧写作按时间顺序排列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时期,即1590—1594年,这是他的试笔期。此时,他主要在改写旧的脚本,或者邯郸学步,模仿他人。喜剧当中,李利和格林的痕迹比较明显,而其早期的历史剧和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则得益于克里斯托弗·马洛。

这个时期,莎士比亚所写剧本包括历史剧《亨利六世》上中下篇、《理查三世》;喜剧《错误的喜剧》《驯悍记》《维洛那二绅士》《爱的徒劳》;复仇剧《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传奇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此外,他还创作了《维纳斯与阿都尼》和《鲁克丽丝受辱记》两首叙事诗。

第二个时期,即1594—1600年,莎士比亚在历史剧和传奇剧方面,和他所有同时代的人相比,显得鹤立鸡群、技冠群芳。他立意机巧,情溢字句,诗美灼灼,人物形象多姿多彩,所有这一切使他的作品跻身名篇大著的行列。在这个阶段,他创作了六部喜剧,包括《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温莎的风流娘儿们》《无事生非》《皆大欢喜》《第十二夜》;五部历史剧,包括《理查二世》、《亨利四世》上下篇、《亨利五世》、《约翰王》;一部罗马悲剧《裘力斯·凯撒》。在这个时期内,他还创作了《十四行诗集》。

第三个时期,即1601—1609年,可以说是他工于悲剧也长于悲剧的时期。莎士比亚不仅超越了同代人,也超越了他自己。在思想深度方面,在探析人类心理方面,在表达最深刻的感情方面,从《哈姆雷特》到《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一系列伟大悲剧,都堪称人类思想的杰作。之所以说莎士比亚是“说不完”的,说他是不朽的,这些悲剧立下了汗马功劳。人们熟知的四大悲剧,也是在这个时期创作出来的。

《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雅典的泰门》五部悲剧,《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终成眷属》《一报还一报》三部喜剧,以及《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科利奥兰纳斯》这两部罗马悲剧,都是这个时期莎士比亚产出的杰作。

第四个时期,即1609—1613年,莎士比亚回到喜剧、悲喜剧。剧作多格调浪漫,结局总是圆满而皆大欢喜,敌对双方总是握手言和。在此,他还没有达到最佳状态,直到《暴风雨》,这出戏显示了他的想象力、一如既往的创造性和震撼力。在这个时期,他主要创作了四部传奇剧,包括《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辛白林》《冬天的故事》《暴风雨》,以及历史剧《亨利八世》。

如果熟悉英国文学史的脉络,就会发现,莎士比亚没有攀登史诗的高峰,而是专注在戏剧领域一试锋芒。神话传说、宗教主题都有现成的材料,如果从这种演绎来说,埃德蒙·斯宾塞(Edmund Spenser)和弥尔顿是依旧翻新的。相比之下,莎士比亚虽说借鉴多,但大话题和小细节是独创的,至少没有机械地重复,因此,他是妙手回春的;在手法上,正如德莱顿、琼森、约翰逊抱怨的那样,他是离经叛道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不朽,可以与四百年后的我们有共同的心声。

在主题方面,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有两点很明显。第一,他的宗教主题不突出。这可能是因为宗教很复杂也很敏感。并且,他着重探索人心,重心自然也不在一众神祇仙真,更不在于他们对人的统治、管理、约束。第二,他没有泾渭分明地惩恶扬善,这一点表明,好人不一定是白玉无瑕的正人君子,坏人也并非绝对意义上十恶不赦的凶神恶煞。好人可以被冤枉,甚至命丧黄泉,不得善终;坏人可以得势而飞黄腾达,没有得到惩戒和鞭挞,如《奥赛罗》中伊阿古这种恶棍,《麦克白》中麦克白夫人这种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他们也拥有种种享乐,在行恶的路上越走越远。人们可以崇尚哈姆雷特的凛然正义,也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怜惜他延宕和不决。一方面,人们讨厌福斯塔夫这个没落的军士大腹便便、撒谎吹牛、杀良冒功、贪污腐败;另一方面,面对他可怜的结局,也不得不显出人性的慈悲。莎士比亚所谓的“是非不明”,被世世代代的君子和良人抱怨,可是他很清楚,善恶好坏并非黑白分明,可以立判立分。他总是懂得洞察人的心思、人的本性,探寻其中种种细腻的节点,这些看似不合理,却又在情在理,处于它们交叉构成的逻辑体系与参照系坐标之中。

在人物刻画方面,读者和观众可以看见一组一组或者一类一类的人物,他们都有相似之处,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各各不同。这种例子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比比皆是。人们可以看见考狄利娅的勇敢,带着几分固执,缺乏几分圆滑;人们也可以看见朱丽叶的敏捷、诗意、浪漫、坚毅,这些维度是她的勇敢所示,可是命运之神却不青睐于她,她虽然化作金像女神,却好端端地失去了最为美丽而可贵的生命;鲍西娅秀出名门,智慧是她勇敢的最大体现。她是所罗门式的人物角色,虽为女儿之身,却乔装改扮,以智慧、温情、巧智、博学这些有能量的本领,把悭吝、凶狠、唯财是命、缺乏同情心的夏洛克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把深爱她的心上人征服。和考狄利娅、朱丽叶比,她是幸运的,她的勇敢得到了回报,她的智慧得到了命运的青睐。正是莎士比亚这些手法,使他超凡脱俗、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