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95.通俗唱法的尴尬

“我回来啦。”晚上六点,金麟准时回到了自家的单元房。

“回来的正是时候,赶紧洗手吃饭。”李琥端着新出锅的炝炒圆白菜从厨房出来,轻轻放到桌上,旁边已经有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胡萝卜炒肉,怕走了热气,分别用盘子盖着。“今天上课怎么样?”

“挺好的,教的就是你那版《我和我的祖国》,学生都挺感兴趣。”金麟边洗手边说。

“夏琳怎么看?”李琥拿着碗筷出来,一边往碗里盛粥,一边询问。

在丈夫的诸多学生里,她最关注的就是夏琳的反应,毕竟是这孩子第一个把歌唱到了大众面前,上了报纸,现在又上电台,某种程度上说,这首歌已经跟夏琳的形象绑在一起。

对妻子的想法,金麟自然了如指掌:“夏琳也很喜欢你这个版本,今天学得挺认真的。”

“你教的,她肯定会认真学啊。”从丈夫的描述里,李琥已经对夏琳的性格有些了解,“我是说,她怎么看我的唱法?”

“她觉得你用民族唱法来唱,终究还是偏硬。说到底,她肯定更喜欢自己那种唱法嘛。”

金麟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口圆白菜,边吃边如实回答。

“当然,夏琳对你这个版本的评价还是很高,她说你这一版的感情非常甜美,肯定是能唱红的。”

“行,借这孩子吉言。”李琥听到丈夫转述夏琳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本来民族唱法就比通俗唱法要硬一些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

李琥停顿了一下:“覃永成老师之前说,觉得民族唱法软绵绵的,希望让搞西洋唱法的来唱,我还担心他觉得我不够硬朗呢。我要是敢按《乡恋》的风格唱,他估计要问为什么不直接找孟丽筠来。”

“他要是这么质问你,你就跟他说:不用找孟丽筠啦,燕城现在电台播的版本,就是孟丽筠徒弟唱的。我估计,老覃第二天就得杀奔燕城来。”

金麟心情不错,顺口开了个玩笑。

夏琳的这个版本,他和李琥当然是认可的,不然也不会在接受采访时帮她站台,但是他俩认可,不等于整个声乐界都能认可。

比如说,从李琥转述的话来看,覃永成恐怕就很难接受比民族唱法更“软绵绵”的通俗唱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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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录歌的事情,你还是得快点儿动手。夏琳的这首歌现在已经在群众里初步产生影响了,今天下午我们练习的时候,就有邻居上门来问,为什么跟收音机里唱得不一样。”

玩笑归玩笑,金麟还是郑重提醒了自家爱人:“如果不抓紧录出歌来,推广到电台电视台,我怕再过个把月,夏琳这首歌能串遍大半个华夏——各省电台之间互通消息的渠道可是丰富得很。”

“我也想快点儿录出来啊,可覃老师非说他要亲临现场,还要参与编曲。他这个作曲系主任出差之前,且有事情要安排呢,估计怎么也得周末才能到京,后面还不知要拖多久。”

说到这里,李琥顿时有些不想吃饭了,只觉有些胸闷气短。

从后世历史来说,这首歌是覃永成和负责作词的章黎经过讨论,选择了李琥来唱。也就是说,在把歌送到李琥手里之前,歌曲的演唱风格已经初步确定,李琥只要根据自己对歌曲的理解来演绎唱法,再按照词曲作者的意见找一下平衡,就能跟他们达成一致。

但这次恰恰相反,是周颂直接把发表在《音乐生活》上的歌谱扒下来拿给夏琳,还让夏琳按通俗风格唱了,这时李琥主动跟覃永成说“我要唱”,覃永成肯定怕她把歌唱成翻版《乡恋》,不来盯着,是必然不放心的。

“唉,这也没办法。好在录音应该传得也没那么快。老覃过来以后,咱们催他抓紧点儿,估计最多一周时间,也能把歌录出来。”金麟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说宽心话。

“嗯。”李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我搞一个民族唱法的版本,跟通俗唱法打擂台,老顾没有意见吧?”

“之前咱们不是在她面前说了嘛,会跟老覃要这首歌来唱。老覃不支持通俗唱法,老顾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金麟胸有成竹。

“那就好,那就好。”李琥心情好了许多。在通俗唱法方面,她们两口子跟顾景芬算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要为这事生分了,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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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老顾今天还跟我说了一件事。”金麟吃了口菜,又说,“周颂这孩子,你还有印象吗?”

“记得啊,就是演出时给夏琳伴奏那个男生嘛,长得挺帅气,不是说夏琳的唱法就是他帮着研究出来的?”李琥对汇演那天的事情记得很清晰,“你晚上回来还跟我说,他还会写诗、写歌。”

“对,他最近给夏琳又写了一首歌,主题非常明确,是为了后年的国际和平年活动写的。”金麟回忆着顾老师今天给他哼的调子,模仿着唱了几句,听得爱人眼睛一亮:“这是通俗歌曲的风格啊。”

“对,是通俗歌曲,但立意可一点儿不俗。”金麟兴致勃勃地复述起顾老师的话来,“周颂说,这歌最好能放到国际和平年的宣传活动上,搞一个百名歌星合组的演唱会,活动最高潮是这首歌的集体联唱——你觉得好不好?”

“好啊,太好了!”李琥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筷子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出场名单定好了没?我跟你说,可一定得有我一个。”

“少了谁还能少了你?”金麟哈哈大笑,“但老顾的意思是,预计出场的一百名歌星里面,至少得有三成是唱通俗歌曲的才行,通俗唱法不能给其他人白做嫁衣。”

“如果真能办起来,这应该也不是很大的问题。我现在就是担心两点:第一是上面到底怎么看待通俗唱法,别因为咱们提到这个通俗歌曲联唱,结果整个活动让上面给毙了。第二就是,唱惯了美声、民族的老一代歌手说不定还不愿意参与联唱呢,要是三十名通俗歌手凑齐了,七十名美声、民族歌手反而凑不够……”李琥又有点儿踌躇。

毕竟,通俗唱法当前在艺术界的身份仍然模模糊糊,而且今年以来,她感觉到,风头还越来越紧了。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多少有些敏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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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顾说了,凑不够的话,有多少人愿意来,就上多少,剩下的全用通俗歌手补足。她那个声乐培训中心招生时有多少人来试唱和递简历,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

相对于爱人,金麟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老顾都豁得出去卖房办声乐培训中心,如果真被逼到那个地步,应该也不会在意牵头搞一场以通俗歌手为主的演唱会。”

“说的也是。”让爱人一说,李琥也转过弯来了。

这会儿办文艺活动的规矩很松,甚至可以说没有规矩。张明敏上过今年春晚以后,《燕城青年报》就趁热打铁,八月里刚在燕城给他办了一场“个人独唱音乐会”,后世的报道说这场活动让主办方挣了十几万。

如果顾老师真下定决心,要自己把事情搞起来,不但大概率能办成,而且基本能保证不亏本,最多不过是事后被同行非议一阵罢了。

“反正最近轻音乐团的筹办工作又有点儿卡壳,等我把录歌的事情办完,干脆就帮顾老师开始跑这个国际和平年的宣传活动算了。”

无论做什么事,关键因素都是钱,而这年头也巧了,无论哪个单位都缺钱。李老师从前年就被抽调出来负责筹办轻音乐团,两年过去还没有组建起团体来,她自己也有点儿灰心,觉得还不如做点儿更容易见效、意义更显著的事情。

“行啊,等我再去上课,我跟老顾也说说。”金老师觉得这样挺好。

现在唱通俗歌曲的日子都不好过,妻子虽然靠着在去年春晚上演唱《乡恋》洗脱了“黄色歌女”的罪名,而且本业是民族歌手,但终究既不能也不愿和通俗唱法切割。

如果能通过顾老师搞的这一次活动,让通俗唱法得到上面的肯定,或者至少被声乐界正视,也算是公私两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