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
林家别墅里,因为主人外出,佣人又在别处忙活,空荡荡而没有亮灯的客厅显得静谧异常。
客厅里只有温暖一个人。
她刚从婚纱店试完婚纱回来,手里拿着盲杖,轻轻触击着地面,往一侧厨房的入口走。
“七婶?七婶?”
温暖口渴,想喝水,佣人七婶在后花园忙活,听不到温暖喊她。
温暖还没走到厨房门口,盲杖忽然撞到一个靠墙而立的、似乎底下还带着轮子滑移的东西。
盲杖一歪,温暖没站稳,踉跄摔倒在地上。
轮子滑动的声音让温暖意识到,绊倒她的,似乎是个行李箱。
温暖被摔得膝盖疼,手掌擦破了皮,盲杖也咕噜噜的不知滚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似乎是从客厅沙发的方向传来了男人的一声嗤笑。
紧接着就是一个充满戏谑、却又冷厉如刀的声音。
“呵,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呢?”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其实开不开灯对你来讲都一样,反正你也看不见。是吧,未来弟妹?”
是他。
温暖全身一僵。
心尖颤抖得像是筛糠一样剧烈。
他回来了。
已经六年未曾跟林家人有任何音讯往来的这个男人,在温暖即将结婚、嫁给林家次子林岳的时候——
他竟然回来了?!
无论是说话的语调、音色,都跟温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不差分毫。
温暖有点慌。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有意识地抗拒说出那个令她怕极了的名字。
——林寒。
林寒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温暖的盲杖旁边。“你在找这个?”
说着,他脚轻轻一踢,盲杖朝着更远的方向滚去。
温暖没有说话,只是死命捏紧了自己的手心,指甲嵌进肉里,掐出几道深红的血痕。
林寒蹲下身,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里面,噙着狼一样的凶光。
“我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啊?我是你未婚夫林岳的双胞胎哥哥,我叫,林寒。”
“阿岳经常跟我提到你。”
温暖开口,接着林寒的话,镇定的语气,仿佛真的是第一次见林寒。
林寒微微一笑,“是吗?他提了我什么?是不是跟你说,我是林家的逆子,几年前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众叛亲离,有家归不得?甚至还险些葬身火场,死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温暖的嘴唇微微发着抖,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说不出来的字令她感到剜心般的窒息。
她扶着墙,试图站起身。
却在下一秒被林寒猛地抱住双肩。
林寒附在她耳边,低沉的嗓音仿佛要将这瘦骨嶙峋的女人咬碎,吞吃。
“说谎精,还要假装不认识我吗?这里又没有外人。”
说着,林寒的目光落在温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嘴唇上,又沿着她白皙的脖颈缓缓往下。
他伸出手,手指尖就在她的胸口,似要触碰,却又在碰到连衣裙轻薄布料的时候故意收回。
这不是撩拨。
是威胁。
温暖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林寒如狼似虎的气息。
很近,灼烫。
烫得让她无法不回忆起多年前的那场大火。
“不好意思,我看不见,你能把我的盲杖递给我吗?大哥。”
很好。
大哥这个称呼显然还是刺痛了林寒。
在温暖看不见的地方,林寒的拳头蓦然一紧。
“求我?你还记得你以前每次求我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吗?”
温暖当然记得。
当她对着冰柜里的雪糕流口水,他却因为她来例假,不准她吃的时候;
当她为了给他省钱,央求他别给自己买昂贵的首饰的时候;
当她周末想去公园散步,他却想赖在家里睡懒觉的时候。
她都会说,求你嘛,求求你了,我想吃,你别买了,陪我出去走走嘛。
她像只软糯的小猫咪。
每次一求他,就惹得他春心大动。完了,还摆开大字继续赖在床上:“哎,好累啊,还散什么步,不想动了。”
温暖:“不想动?那,我来动?”
林寒又来精神了,坏坏一笑,眼神充满期待:“好啊,你来!”
然后就看温暖捡起他撕了满地的衣裳,一件件地往他那颗大脑袋上套,一边套还一边嘴里哼哼。
“我有一头大懒猪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踹他去赶集。”
“踹我?”
林寒一个翻身,把温暖压在身下。
那个时候的温暖只要小嘴轻轻一撅,腰肢随便一摆,就能迷了林寒的三魂七魄。
那个时候,她真的是不遗余力用尽各种姿势讨好他。
而现在,温暖只想不遗余力地用尽各种姿势逃离他。
林寒死死地掰着温暖的肩膀,气息越发迫近:“五年了,温暖,你还不肯放过林家?!你要报复的人是我,跟我弟弟没有关系!”
“你误会了。”
温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跟林寒那灼热又危险的气息相比,她平静得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大哥,我没有想报复谁,我跟林岳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我想嫁给他,更加不会伤害他。”
林寒一个字都不信。
呵,在他林寒这里,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温暖更会说谎的谎话精了。
她险些骗了他的命。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车门打开又关闭,一个男人十万火急地冲进来。
迈着大长腿,径直走到温暖身边,将她扶起护在胸前。
“暖暖,你没事吧?”
林岳抱着温暖,看着她掌心擦破皮的地方。“怎么受伤了?”
温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自己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阿岳,他就是你大哥?”
还装。
林寒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秒,林岳生疏而又暗藏戒备的目光扫过来。“大哥,不是说飞机九点才落地吗?”
看来林家的人都知道林寒要回来。
只有温暖还被蒙在鼓里。
林寒又是暧昧不明地几声轻笑,“归巢心切啊,就改签了早一点的班机。不会不欢迎我吧?”
温暖的未婚夫林岳是林氏珠宝未来的掌舵人,斯文儒雅,一副金边眼镜更是衬得他既贵气,还有几分书卷气。
跟林寒身上时不时散发的野性相比,他们两兄弟,一个好像山林里随时会攻击人的豺狼。
而另一个则像绿茵漫步的温驯绵羊。
可是,不应该啊?
阔别已久的至亲终于回来了,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必是奔着他结婚的喜讯而来,不是应该高兴吗?
可是为什么,即便温暖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得到,打从进门开始,林岳似乎就有点紧张?
过分的紧张。
客厅外面,佣人七嫂知道家里回来了人,这才丢下后花园的活儿匆匆跑过来。
一见到林寒,七嫂便知趣地说了声:“客人您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他不是客人。”林岳绷着的情绪似乎缓了下来,他微微一笑,提醒七嫂,“他是我大哥,是自己人。”
七嫂闻言,再度奇怪地把林寒打量了又打量。“可是,不是说少爷和大少爷是双胞胎吗?”
“你看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是不是?”林寒接了七嫂的话。七嫂尴尬地傻笑点了点头。
林寒:“很正常,因为我毁过容。整容后是和阿岳不一样了。”
“啊?”
七嫂倒吸一口凉气。
温暖闻言,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整个人撞在林岳的怀里。
林岳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暖暖,你不舒服吗?”
“没有。”
温暖虚弱地摇摇头,说了声不要紧。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小心翼翼地瞥向林寒。
她不能说,畏敌才会生寒。
越害怕,人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