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轮车的故事

说起这三轮车,可能要追溯到童年的回忆,故事很长,给我一些时间讲给你听。

在我记事起这辆三轮车就已经是我们家庭里重要的一位成员了,听母亲说起过,这是当年父亲娶母亲时买的,在那电视还不普及的年代,想着每周一可以坐着三轮车去赶集,以后的日子忽然也就甜了。

小时候掰着手指头数着星期一,星期一对于孩子来讲是节假日,它意味着煎饼、糖果、饼干、还有偶尔路人掉落的人民币。对于大人来讲则是购置近期生活的必需品,还有难得露脸时的虚荣心。父亲会用洗发水洗头,用肥皂洗脸,母亲更是戴上新买的丝巾还会抹上郁美净,站在镜子前久久摆弄,直到我的大声呼喊和父亲不停打着三轮车的铃声,母亲才会恋恋不舍的离开。村子距离集上差不多二公里的路,村里人大都步行,所以这辆三轮车每每赶集都会坐满人,时常有人因为未坐上车而一阵冷嘲热讽。路程并不远,但我总感觉三轮车骑了很久很久,我躺在母亲怀里,母亲轻轻拢着我的头发,和叔叔婶婶说笑,父亲的背很宽阔,让人感到很有安全感,有时父亲回过头,脸上的笑容要比从杨树叶里透过的阳光还要灿烂,记忆里那个时候夏天并不炎热,风儿带着不知哪里吹来的野花香很好闻,还有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的年轻、美好。

后来啊,家里也渐渐有了积蓄,从当初的黑白电视变成了彩电,三轮车也被电动车取代,三轮车就被父亲搁置在后院的棚子里。

07年冬天,父亲在工地被砸伤了腿回到了家里,老板虽然赔了一些钱,但家庭里的唯一经济来源却中断了。那段时间,父亲的脾气很差并且开始酗酒,四十多的父亲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天夜里,从未干过活的母亲从后院搬出了三轮车,她对父亲说想在各个村子卖些包子,补贴下家用。父亲沉默不语,拿着酒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母亲坐在父亲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轻轻地握住父亲的手。

深夜里,母亲在外屋揉着面团,父亲拄着拐杖坐在前院的三轮车旁一遍又一遍擦拭着车身。昏暗的灯光下围满了小飞虫,暗淡的灯光映照下父亲的背影佝偻了许多,我半跪在屋子的玻璃窗前,突然看见这个坚强了半辈子的父亲竟然在抹眼泪,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年幼的我并不知道父亲因为什么流泪,只是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我把火热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前,只见那晚的月亮隐匿在厚重的阴霾里。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穿着厚厚的棉服还是忍不住发抖,母亲每天早出晚归,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母亲的手上、脸上就冻了疮,可母亲的包子却传遍了各个村子,那包子皮薄馅多,一口下去满嘴油。父亲不在酗酒,每天帮妈妈揉面团、做些简单的家务,日子虽然很苦,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莫名的多了起来。一次我帮母亲去卖包子,我坐在三轮车的后座,看着母亲穿过大街小巷,嘹亮的叫喊声不绝于耳,那时我心里产生的不是自卑,而是满满的骄傲感。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雪,路光滑无比,母亲骑车的速度慢了很多。下坡时三轮车压到一粒石子,母亲一个急刹车,我们连人带车摔了下来。我坐在后面,只是轻微的一点擦伤,

但母亲的额头、手臂、脚裸却瞬间被鲜血染红。母亲第一时间跑向我,仔细检查着我的身体,我看着母亲心疼的脸庞和还在流着血的伤口,突然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母亲问我是不是摔疼了,我紧紧的抱着母亲说:“以后我一定不让你们受这个罪了”母亲笑着笑着就哭了。雪花纷飞,天地一片雪白,地上几个被鲜血染红的包子此刻显得极为扎眼。

14年父亲的腿已经好了很多年,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回到了工地,直到快要年底的时候才回到家,那晚父亲喝的烂醉,母亲没有阻拦他,这些年没有人比母亲明白父亲的心酸与劳累。父亲最后脸色涨红的告诉我们,要盖一座新房子。

拆房的那天,卖废品的大爷拿着秤指着棚子里三轮车喊道:“这个破三轮卖不卖,我看样子已经很老了,没办法骑喽。”父亲看了看母亲,母亲看了看我,都突然笑了,但我分明看见了父亲母亲眼睛里闪动的泪水。

17年,父亲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临走前他握着我的手,又说起了那辆三轮车,他说不要卖掉那辆三轮车,不值几个钱,有时间擦拭一下,留个念想。

三轮车现在搁置在棚子里,十多年来它已经是这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成员。它见证了这个家庭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承载了家人或喜或悲的时代记忆。我想等我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我还是会给把三轮车的故事讲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