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天气不错,我打算把上司……
- (日)夕鹭叶
- 2703字
- 2024-05-13 16:37:46
现在,要是能把这家伙干掉,一定很痛快吧。
一天有好几次,我会这么想。
比如,走到办公桌旁的档案柜拿厚重的档案夹时,重量不可小觑的档案夹从高处落下直接击中这家伙的脑袋,然后我假装自己“不小心手滑了”之类的。从对方办公桌的位置来衡量,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点子。
那样的话,能不能像破掉的生鸡蛋一样,啪嚓地碎成细粉啊?估计不行吧。我既不知道人类的脑壳硬度,到目前为止也从来没有砸过。
鼠灰色的档案柜旁边就是岸本组长的位置。我——加古川玲美——朝那里瞥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顺便一提,我是不会直视那里的,因为那是我尽可能不想看见的东西。
啊,差不多到时候了吧,我心想。
“加古川小姐,过来一下好吗?”
“来了。”
我再度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负责相同业务的、桌位在最前面的岸本组长的位子。
岸本晓仁组长年逾不惑,但看起来异常年轻,简直像是只有三十五岁左右。修长的身材,潇洒的打扮,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也好,用发蜡往后梳得整整齐齐的油头也好,讨人喜欢的温和长相也好,都会让时下的人觉得这是个帅哥吧。但是在我眼中,他就是个翻着白眼、似笑非笑的恶魔。
“这项决议案啊,能不能想点办法,至少把资料按顺序列出来呢?”
他好像等不及我在他身后站定,就把手肘撑在桌上支着面颊,头也不抬地这么说。
“非常抱歉。‘想点办法’,意思是——”
我嗫嗫嚅嚅,他毫不客气地打断我。
“根本看不清楚好吧。”
“……非常抱歉。”
“我并不是想听你道歉。这个,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这个,要是能看一下这边的资料,然后这个——”
“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说明被强硬地打断了。
“所以啊,我是说,附加的资料太多,不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你要怎么编排你的资料,老实说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通常写报告的时候要考虑到阅读者的感受吧?这不是常识吗?所以,为什么是这种顺序?你跟谁学的?”
我不是正在解释吗?是谁打断我的啊!
第一……决议案资料的顺序,并没有任何人教我。所以我看了过去的资料,然后照着以前的例子,把该列上去的内容依照顺序处理了一下而已。
“所以……我只是照着前辈们以前写的决议案的方式……”
“你直接问过什么人吗?”
“……没有。”
附带一提,“周围大家都在忙,不要什么事情都问前辈,自己看看业务档案把工作解决就行了。”这可是岸本组长的口头禅。当然这话我也忍着没说出口。
他对着沉默不语的我哼了一声。
“啊?没让任何人检查,自己随便做出来的东西,就交到我这里来了吗?”
“……是的。”
本来应该要事先问过前辈,这样整理可不可以才行——然而在这个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办公室里,要是问这种基本的问题,绝对会被人白眼相待的。
但是,那些全部都是难以入耳的借口……为什么呢?她也思忖着。
组长朝这里瞥了一眼,刻意用让人听见的声音“唉”地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
“要是新员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已经来半年了吧?要一直觉得自己是新人到什么时候啊?这样真的很糟糕啊!你差不多得习惯了,我们这里的工作很繁重,这你也知道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我昨天和前天都没有回家呢。
因为资料整理不完。但是大家的工作量是一样的,也不能要求有小孩的前辈帮忙。自己三天没洗澡的身体,都散发出动物园里红鹤的臭味了。
“加古川小姐是K大毕业的吧?在不错的大学到底学到什么了啊!人事部门也是,眼光这么差劲的吗!”
接下来就是继续仔细挑剔我的报告啊,学历啊,平常的工作态度,等等。这种时候您最喜欢拿学历来说事呢,我在心中回应道。
在感觉起来像是永恒的时间经过后,“这让人一点也不想看,去重做。”我彻夜整理出来的决议案被扔了回来,不仅如此,还附上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话说在前头,这份资料急着要哦!”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尽量不看他的脸。然而还是稍微瞥见了他嘲弄般上扬的嘴角。
要真的这么紧急,就不要说那么多讽刺的废话,早点让我回去工作啊!
每次话都到喉咙口了,但果然还是说不出口。毕竟无法顺利完成工作,给大家添麻烦的人是我,这时候要是还出声反驳,那用膝盖想也知道会得到比现在更严厉不知多少倍的反击。
此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加古川小姐啊……想去旅游策划事业部对吧?”
在“精彩万分”的讽刺之后,他一定会加上这一句“毁灭咒语”。
我慢吞吞地跟他道了歉,转身要回自己的位子时,他果然意味深长地放了这招致命的“撒手锏”。这就是我绝对不能忤逆他的最大理由。
“那边啊,是我们公司精英中的精英才进得去的顶尖部门哦。下次要是人事部来我们这里要推荐,我们只能推真的有工作能力的人才行。明白吗?”
嗯,我当然明白。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您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我耳朵都要生茧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无法反驳不是吗?
您才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故意这样,随心所欲拿我当沙袋练手。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组长。
我的脑袋里充满了想说的话,然而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能紧咬着嘴唇,连血都咬出来了。
“非常、抱歉……”
到头来,我也只能重复同样的道歉。
真是悲惨、丢脸到家,要是有个地洞我简直想钻进去。
然而——
为什么工作这么不顺利呢?还是自己的问题吧。这种自我惩罚的烦恼阶段早就已经过去,现在我的心中只有对这个男人的杀意。
像这样在其他同事面前被公开处刑,我已经习惯了。
这么说来,大家不可能没听到,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觉得真是蠢啊,连这点事情都干不来,还是会多少觉得我有一点点可怜呢?
搞不好,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也说不定。
我稍微举目张望,他们全都装出埋头忙着自己工作的样子。
我看见就在旁边,极力低头避免望向这边的小林先生头顶的发旋。他三十五岁左右,正值壮年,太太是家庭主妇,还有一个刚满一岁的可爱小孩。桌上放着家人合照的小林先生低着头、弓着背,浑身都散发出不想卷入无谓是非、不想跟我扯上任何关系的那种不言而喻的气息。
和岸本组长同期且年龄相仿,平日相处十分轻松,最近还因为正在相亲常被捉弄而苦笑的井坂先生,当然也不想破坏跟组长的关系吧。于是他刻意低着头站起来,一边看着手上的文件一边走向复印机。
……他没有跟任何人目光相接。
啊啊,又来了。他们通常都只有这种程度的感受吧。这几乎是每天必定上演的固定戏码。
我们的工作流程线只有四个人。四张桌子拼在一起的“小岛”,如果我们算岛民,那岛主就是组长。其他岛民是如何跟岛主相处的呢?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
我走过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默默做自己工作的同事身边,回到我的座位上。
非常抱歉啊。
空洞的道歉。简直像是装了只能说这句话的程序的机器人一样。
没人伸出援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我也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呢?因为岛主的决定是绝对的。
只有三人的岛民,继我之后谁会被孤立呢?离开这个小岛之后,会被流放到哪里去呢?
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岛主的手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