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爱困住的囚徒

“所以呢，你会觉得KK是坏女孩吗？”

在返回大学城的末班公交上，宫铃坐在顾易前方，抱着自己的琴包，回头问他。

他们在医院陪KK待到了大约八点半左右才出来。

期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个姑娘在聊天。

当然了，顾易也没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务——邀请KK在日后的比赛中客串他们的鼓手——如果他们还能在下一轮的复赛中顺利晋级的话。

毕竟对于一个乐队来说，鼓手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虽然如今KK还在术后的恢复期中，不过好在顾易他们的需求也不算紧迫。

如今大赛还尚在海选阶段，距离复赛还有足足十天的时间，而在复赛后还将有一周左右的准备时间才是淘汰赛。

小一个月的时间，到那时，KK恢复的也该差不多了。

面对顾易的邀请，KK并没有过多犹豫。

一来是她和宫铃的关系在这摆着。

二来是顾易方才仗义的举动深得她心，至少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于是，这件事便这样敲定了下来。

回来的路上，顾易随口问起了宫铃和KK的缘分，于是便得到了宫铃的这句反问。

KK是坏女孩吗？

顾易一愣，本能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认为KK是个坏姑娘。

尽管她染着乖张的头发，纹着绚丽的纹身，抽着万宝路。

但这就是“坏”吗？

顾易并不这么认为。

曾经的经历让他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姑娘。

或许按照常人的眼光来看，那些天天泡吧、描龙绣凤、日夜随着劲爆的音乐在舞池中晃动，仅因一个骰子便和陌生男人接吻，仅因一面之缘便和陌生男人回家的姑娘，是毋庸置疑的坏女孩。

顾易也曾这样认为。

直到一次他在散场后无意中和这样一个姑娘聊起来。

……

那个姑娘叫莉莉，没有真名，也没人在乎她的真名，她自己也不在乎。

她是酒吧的常客，非常欣赏顾易，所以经常会拉着身旁货如轮转的男人打赏他小费。

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算是相识了。

顾易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大雨天，酒吧客人挺少的，莉莉身旁也难得的没有男人陪伴。

于是在这场令人困顿的倾盆夜雨之中，他们有了一次难得的交集。

莉莉请他喝了一杯酒，两人坐在靠窗的卡座中闲聊。

或许是这场倾盆的大雨让这个愈发深重的夜显得格外深刻且迷惘。

闲聊间，顾易有些唐突地问起了莉莉对于以后的打算：

“……以后要怎样呢？找个老实人嫁了吗？”

然而闻言，莉莉却笑了：“谁？我吗？你这人还真够恶毒的，放过老实人吧……老实人就该找个同样老实的姑娘，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为什么要找我这样一个破鞋？我还想积点德，下辈子做个老实姑娘，找个踏实的男人嫁了呢。”

“至于这辈子嘛，”莉莉笑了笑：“没想过以后，或许有朝一日我觉得自己再玩不动了，就会找个没人的楼跳下去，或是找个像今天一样安静的大雨夜吃上些安眠药吧。”

叮。

说着话，莉莉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顾易忽然对她有些敬佩。

莉莉就像是一只坦然面对朝生暮死的蜉蝣。

顾易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早在她和第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自己的生命界定在了最具活力的年华之中。

如果没有光彩照人的年华，就躺进安详平静的坟墓。

她很清楚自己的青春该如何挥霍，也愿意去承受无度挥霍青春的代价。

她活在自己的恣意之中，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这样的姑娘，是坏女孩吗？

顾易不这样认为，他甚至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莉莉的品格和灵魂要比他更高尚。

“……而不是像你一样，活在挣扎的泥沼里无能为力，既渴望抓住爱人递来的枝条帮你脱离困顿，却又害怕这根脆弱的枝条断裂，甚至将你爱的人也一并拖入这湾泥沼之中，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向沼泽中陷入，却又一直伸着手，犹豫着想要触碰那根枝条。”

或许是顾易若有所思的眼神带着太多故事，也或许是莉莉的经历让她格外敏锐。

在窗外的倾盆大雨窸窣之中，莉莉开口，锋利地刺透了这冗长到几乎要沉入海底的沉默。

顾易只觉得心里一阵抽搐。

他之所以敬佩甚至羡慕莉莉的恣意，就是因为他做不到如莉莉一样的洒脱。

无头的苍蝇不会嘲笑扑火的飞蛾。

他是听过许多道理却依旧活不明白的庸人，既不果敢，也不潇洒。

“你看人眼光挺毒的……”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顾易点起一支迷茫的烟，默认了莉莉的敏锐。

然而，莉莉却摇了摇头：“不是看，而是听，我听了你很多歌。”

“你的歌声里带了太多的感情，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一样将你网住了，”

莉莉淡淡地喝了一口酒：

“你是个被爱困住的囚徒。”

顾易看向了窗外。

缥缈的烟缕氤氲升腾，无言的沉寂让大雨落下的声音更为清晰。

此刻，窗外雷雨阵阵，室内外的温差让落地窗上渐渐蒙起了一层雾水，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模糊不清的黯淡光晕。

顾易突然有些发恼，他尝试用袖子揩去落地窗上的雾气，可却又蓦然发现窗外倾盆的大雨不断泼洒在落地窗上。

原来早在雾水弥漫之前，大雨早就已经把那些绚烂美好的霓虹碾成斑驳破碎的光影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像是不甘心一样冒着大雨跑到窗外，脱下外套努力地擦去那不断打在落地窗上的连绵雨水。

然而令他深感绝望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落地窗擦出一片不沾雨水的透明。

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失魂落魄地重新回到酒吧卡座中落座，浑身湿透的他将滴落水滴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接着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帮我个忙？”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顾易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莉莉。

“你说。”莉莉点头。

“今天是我生日，”顾易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跟我回家吧……”

“确定？”莉莉看向他。

尽管顾易的唐突提议很是冒犯，仿佛将她当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女，但她并不在乎，况且她知道顾易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只是没有力气再多解释了。

“确定，”顾易眼神有些空洞地点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场雷雨撕裂了：“她从没缺席过我的生日，七年，从来没有。”

“可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今天去云州开会了，但是一定会赶回来的。”

“四个小时的高速，冒着这种大雨赶回来？”

“嗯……”

“有点太残忍了，不是吗？”

“对谁？”

“你们两个。”

“被爱困住的囚徒不该再以爱为锁链困住另外一个人了。”

“我能冒昧问一下她的名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