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讷颇觉意外，那评审能看出他画的是洛阳博物馆里那张永宁塔佛面。
最近肖讷为新作技法，大量阅读陈成钢收藏画册，那半张损毁佛面带给了他心灵的悸动与“+1”的灵感，可惜的是，与他要完成的作品完全是两个体系、两种风格，连借鉴之力都无，只能算做灵感储备。
便用在这张素描画中了。
评审讲出理由，申成炫虽不满，但现场其他人是认可的，中国人对于意境的追求大于写实，这一点符合大众对艺术的认知。
接下来关于水彩的评分。
肖讷只得了220分，列为第三名。
申成炫的那副静物水彩则依旧高达240分，居于榜首。
评审过程中，展示了几幅作品，申成炫作品是令人赞叹的好，色彩丰富，细节动人，栩栩如生，连那颗苹果上的高光中，都非常细节的体现出了街角一驾马车的形象，让评委们都想给他满分了。
可以说，申成炫的水彩，比他的素描更精彩。
罗宁听着评委点评，感慨：“这也太细了，怎么可能这么细？”
没错，就两个小时考试时间，却连一颗苹果的高光都能琢磨到位，这种细致程度，简直让人觉得可怕啊。
围观家长们也觉神奇，但再一想申成炫的身份与身价，便觉也可以解释。
有几个家长偷偷过去问申成炫电话了，申成炫则毫不理会这些搭讪，这只是让他得意和嚣张的养料而已，更在嘲笑肖讷：“笔都不会握，画什么水彩画。”、“这个水平也配清美特招？”、“推荐你的教授收了不少钱吧？”
申成炫这么讲，便也引发了一些家长的共鸣，对于艺术水平高低深浅，大部分家长是没数的，他们有时只是觉得“比自己孩子好”，或者“没有自己孩子强”。
他们并不觉得似是申成炫这般水平与名声，参加清美艺考是不合理的，只是顺着申成炫思路，觉得肖讷连水彩都不太会，却能特招，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太TM烦人了！”洪鹄说，向韩国人怒目而视，红毛小子想干他们。
罗宁也面露怒色，只讲考得高低也没什么，但这几个韩国高考生明显另有所指，是在指摘陈成钢，他们想干什么？
肖讷倒是冷静，他不是不想骂人，就是他的骂人哲学是先冷静，然后几句简单扼要的话击穿对面心灵，击不穿的时候，他不轻易开口。
韩国学生声音太大，惹起了在座评审的反感，一位评审便多说了几句：
“其实肖讷的作品让我想到了弗里达·卡洛(Frida Kahlo)，她是墨西哥国宝级画家，在座各位可能有人听说过她，也可能对她不熟悉，我想说的是，技法与热爱相比，并非那么重要，如果你能从灵魂中产出对艺术的共鸣，你就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申成炫对这种评价不以为然，“你们中国人替中国人说话而已，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啊。”
“傻逼。”肖讷骂了一句。
很少有人能把这两个字骂得像是肖讷一样掷地有声又充满轻视与鄙视之情，效果也是极佳的，申成炫当即就面色红潮涌，猛得站起身来：“西八！”
秦朗忙上来打圆场：“各位同学安静一下，安静一下，评分还没结束呢。”
评审继续。
速写《自画像》。
一般来说，艺考中速写时长都是60分钟，素描和水彩则是3个小时，必胜班这里是精简版的，30分钟稍显少，考生们也就画得尤其难看，只看速写结果，称得上一句百鬼夜行。
“这题有点超纲了。”一位评委说，“所以我先讲讲艺考中速写的要点，第一肯定是全局结构，无论怎么画，先立结构，然后扣细节，细节也分前后，有很多同学直接去打局部了，这不对，先建光影分割，再往下，只对《自画像》这一题目来说，三庭五眼立住了，特点抓住了，基础分总会有的……”
“这题就不做排名了，分数也就打了个优、良、中、差，大家看看自己在哪个等级就好。”
不做排名的意思，就是大家发挥的都比较差。
即便是之前被认为非常出色的申成炫，这一题也很一般，水平是有，风格却无，完全不见那种冷峻、细腻、层层递进的描画方法，甚至可以说是混乱，肖讷怀疑是几个人对画相的目标——也就是申成炫的脸产生了互悖的认知。
“呵，长得太丑，画不出来。”肖讷评价。
“西八！！”申成炫破防了。
肖讷的作品，则是风格高耸，细节却无，毕竟他30分钟的答题时间里，浪费了20分钟想解法，最后10分钟才开画，用的是鼜刿画法，像李不第一次看到这种极简主义的评价一样，现在中国的学院派是不认的。
最后。
实例。
到这儿，申成炫仍是确信自己必胜的，他认为自己刚才与肖讷一比一打平，最后一题就决定胜负。
“我肯定赢你！”申成炫说。
“你觉得五个傻逼加一起就不傻逼了？”肖讷讥讽语气。
“西八！！！”
申成炫再度破防。
之后才猛得警醒于肖讷话中所指。
“你说什么？”申成炫声音压低，眼中出现逼问之色，同一时间，稍有点距离的其他四个韩国考生，也一并把脸转了过来，动作之整齐划一，连眼神与表情都相似，颇让人觉得诡异与压迫。
申成炫带着阴冷表情质问：“你看到了什么？”
肖讷却不在乎这种提问，重复说，“我看到五个傻逼加在一起之后也同样傻逼。”
五个人加一起“灵感”才六十多，你们五个是怎么顶着空空如也的脑袋一起活到现在的？
当然肖讷不想暴露黑镜的存在，也就不会直接捅破。
申成炫不再说话，而是盯着肖讷，那目光阴冷如蛇。
这时，评委开始评审实例。
实例很重要，可以说是艺考中至关重要的部分。
评审会对所有考生制出的实例一一评审。
这次的题目是神或佛，或者其他神，基督亦可。
神佛是雕塑艺术中极其重要的部分，欧洲从雕刻神到雕刻人完成了文艺复兴对人类思潮的解放，中国古代对于神佛的描述则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在评审把所有考生作品摆出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被其中两个作品吸引了：
一个是一个婴孩抱着一颗眼睛。
一个是五个人叠叠坐，一个坐在另外一个肩膀上，并且捂住前一人的双眼。
二者在一众其他学生作品中无论是技艺还是风格，都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分别是肖讷和申成炫的作品。
一个评委说：“肖讷、申成炫，这次实例的主题是神，请解释一下你们的作品，我们会依此评分。”
申成炫说：“这是我老师杜何苏在艺术领域创作的一位神灵，名为‘卡玛’，衪象征着人类集体的智慧，每一个叠加的人形，都能够壮大这种智慧，最终则会在人间建成一座能够通向神灵的尖塔。”
申成炫答完，评审们便将目光望向肖讷。
罗宁则心中一沉。
果然，肖讷一撇嘴:“自己看，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