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次河的柳林游园位于城郊和市开发区的结合部东岸,一河之隔却是两重天。柳林岸上的小区住满了一些来本地的打工者,这里布满了小吃店、废品收购站,还有玉器书画市场,各类杂色人等的聚集地。另一边则是繁荣的市区,车流马龙一派喧闹。
两年前,贾富贵刚来到这里时,先是开饭店,但因欠账太多交不起房租而作罢,后来又倒腾玉器字画,但来这里消费的人群买的都是低档产品,赚的钱不够生活的基本费用和房租。他当过算命先生,但被派出所抓过两次后再也不敢了,去年年底,老婆问他要过年的钱,没办法,他在临回家的前一个星期的下半夜里,从城里人家在窗外,用铁钩子勾走了晾晒的八十斤香肠和腊肉,又偷了几个小区的二十几块电瓶车上的电瓶,变卖后回家过的年。当一切生意都干不了时,他想到了一个偏门生意——开人生终点站,就是给死人办葬礼。估计这个没人和他抢生意。在经过多方思考后,他在乌次河边的流动丧葬服务站开业了。为了方便过往的行人了解服务的项目和收费标准,他到广告公司按电动车的横截面积大小,做了个整体喷绘,让师傅设计了一座巍峨的群山中夹杂着瀑布为背景,就像贵州黄果树那种壮观的画面,在画面上又设计了墓碑和坟茔。还在墓碑上面题字写道:“人生终点站,后事无后患”,下面便是收费和项目的种类,比如,可以帮你寻找风水墓地,风水大师做法超度,还有响手吹拉弹唱团,哭丧奔孝等服务,价格从2000到30000元不等。他一有空就带上个音箱插上U盘播放些悲调,不死不活地哼唧着。半个月过去了,贾富贵非但没有接成一单生意,还被该地段城管列为流动商贩的重点管理对象。没有大笔的钱租门面房做寿后服务,他只能和城管打游击,利用早、中、晚的城管休息的时间差,在大街的十字路口、小区的菜市场还有就是晚上三角游园里或路灯下,每晚都撑到十多点钟才撤离。
贾富贵自觉是个能人,他坚信天无绝人之路。遥想当年,他爹贾可怜在他们贾庄那一代老实木讷得出名,人送外号“老唐僧”。三岁的小孩子都能骂上他两句或踢上他两脚,他都不敢还手,除了自家人畜不旺外,他天生就是个怕事的主儿。不过,三十五岁那年“老唐僧”的幸运天使降临了,因成分为贫下中农或更为准确地说是赤(雇农)农,一地主家的女儿成分不好才嫁给“老唐僧”。那地主的女儿生得十分俏丽,白嫩如笋的皮肤不知让多少男人陶醉,谁知道最后这棵好白菜竟然被“老唐僧”这头猪给拱了。在众多的惋惜声中,“老唐僧”整天乐得合不拢嘴。但据说结婚当天夜里他连床都不敢上,直到第七天他媳妇见他大冷天地睡在地铺上,才把他骂上床。第二年春耕初上,“老唐僧”喜得贵子,于是请来算命先生给孩子取名,叫贾富贵。别人就骂算命先生说,“老唐僧”的命这么好,不花钱白捡了这么个好媳妇,生个儿子还富贵,还叫人活不?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道,他再富贵有什么用,只是个假(贾)富贵,放心吧,他们一家的下一辈子还会继续受穷的。大伙想想,也是啊,你想凡是取什么财呀,富贵呀,宝山呀都是穷人的孩子取的名,这些穷人的孩子长大真正富了么,有福了么,那只是个希望而已,眼下不存在,将来也不存在,希望一下不犯法吧!
谁曾想到贾富贵的出生彻底改变“老唐僧”家的天。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老实巴交的爹生出个顽皮的儿子,许多人都怀疑是不是错了种,但也有人说,“唐僧”家里生出个“孙猴子”总比再生个软不拉塔的沙僧或小“唐僧”强,说不定这孩子将来还能大闹天宫呢!
贾富贵毕竟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本领倒没有,调皮捣蛋的事却不在话下,偷鸡摸狗,爬树上梁,向邻居家的茅坑里投砖头的猥琐事以及将正在生长的南瓜或西瓜用小刀划口向里面拉屎撒尿的事私下里倒干了不少,干完这些缺德的事后他竟能安心理得,连天加夜能睡上三天三夜,也足见他的大心脏不同凡人。
再过一个秋天,媳妇给老贾家又生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叫贾珍珠,贾可怜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想,如果将来儿子长大穷得娶不起媳妇时,这小女便可以通过换亲,也不能让儿子打光棍而断了贾家的香火。
贾富贵倒没这么想,他想到小妹就是自己将来最亲的人,自己受再大罪,谁也不能动小妹一手指头,当哥的永远是小妹的保护神,只是小妹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山洪暴发时,被上游来的洪水冲走了,从此杳无音信,这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