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亡语：念一段诗

对角巷的街道干净，楼房整齐，本来应该是很好找人的。

但这儿只有一个缺点：游客实在太多，多到罗雯总会忘记英国魔法界据说只有三千来个巫师。

当然，人多应该也跟今天是圣诞节正式放假的第二天，很多魔法部雇员也休假有关系。

巨大的人流量能为坐在冰激凌店门口的罗雯提供一点隐蔽作用，但同时也让她更难看清花坛那侧，干瘪的托里夫妇到底有没有再出门。

她只好全神贯注的盯着露在花坛枯枝上方的公厕铁皮棚。

假如老鼠兄弟没能给罗雯带出任何有效信息的话，那她今天就没必要继续等。

老鼠被杀掉，就说明她们基本没法安全潜入博物馆。

大概又过了一个半小时，罗雯已经对桌上的雪糕拼盘施过两回冰冻咒，珊度才轻手轻脚的摸过来，从后边拍拍她的肩膀。

“回来了？真不容易。”

罗雯端起还剩半盘的冰激凌：“快吃吧，卡修斯请客。”

“不是吧，他那种天生坏蛋还会请客？”

珊度犹疑的皱着眉，撅起一勺冰糕送进嘴，“嗯，好吃好吃！谢谢卡修斯。”

直等珊度如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冰激凌打扫光，又擦干净嘴，罗雯这才问道：“你的父母意见如何？”

珊度边擦嘴边摇头。

“完全没有意见？”罗雯沉吟道，“不应该……”

“我的意思是我没找到他们。”

珊度打了个饱嗝，“估计他们去翻倒巷的神奇动物黑市买猫狸子皮了吧。”

“你确定，他俩没直接回家，把你忘在这儿？”

“问问就知道咯。”

珊度大声喊出罐头的名字。

短短几个呼吸后，罐头就打着响指出现在她们身旁。

他躲在珊度身后，惊恐不安的侧眼瞅着罗雯。

要是这个心思歹毒的白毛小女巫再怂恿主人派他搬别墅的话，罐头打算直接摘掉帽子，光着脚，用头撞地。

好在小主人这次要求他去看看弗里先生和弗里夫人在不在家。

罐头连忙如蒙大赦的传送走，一刻也没有多留。

五分钟后，罐头回到对角巷，禀报道：

“男主人和女主人不在家。罐头没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屋里找到他们。”

“等等。”

罗雯在珊度耳边低声道，“命令小精灵幻影移形到你父母身边，然后再回来。”

“有道理欸。”

珊度又要求罐头找到她的父母。

这次的命令听着比搬别墅还是简单很多的。

罐头抓耳挠腮，酝酿好半天魔力，这才打出响指来，消失在原地。

结果，他久久都没回来。这次就算珊度命令小精灵出现在她面前，罐头那边都没回应。

两人一直等到夕阳西沉，对角巷街头华灯初上，兜售劣质烟火的小贩拖着箱子从街巷北边往南边一路推销，不一会又从南边拎着空箱子回来。

等到珊度又吃掉价值十二个银西可的冰激凌，弗里夫妇和罐头也都没出现。

世界上居然有比搬动大楼更难办成的事。

“老板，再来一份黄油花生的！”珊度朝柜台喊道。

福斯科先生高高兴兴的给她端来一份冰激凌，又收走两枚银西可。

“我说，”罗雯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的父母……”

“我担心又没有用。”

珊度边吃边说，“我只怕妈妈又在担心我，怕我被坏人抓走。

只要我没待在她眼皮底下，就算她的处境比我危险十倍，她也会止不住的担心我，胜过担心自己。”

也许吧。最好的父母都是这样的。

罗雯闲适的靠在木条长椅上，又微微偏过头，往长有枯枝的花坛望去。

时时刻刻盯着某件不会动的东西，肯定是很无聊的工作。

但现在，那间铁皮棚公共厕所的门竟忽的一下被推开。

她摇摇珊度，示意后者跟她一起看。

很快，身材干瘪又矮小的托里夫妇就走出公厕，跟在拥挤的人群里往南边走，最后消失在远处破釜酒吧的后院。

破釜酒吧跟其他店铺性质很不一样：它是对角巷的出口，连接着魔法界与麻瓜社会。

罗雯其实没法确定他们是真的要出门，去麻瓜界办事，还是已经发现了老鼠的不对劲之处，正在钓鱼，把她们往博物馆里引。

“你等在此处不要走动。”罗雯说，“我自己去前边望望风，马上回来。”

临走之前，罗雯扯下自己长袍的半条袖子，把它变成纱布，缠在脸上，又给长袍修复原样。

她的外貌特征实在过于明显，假如不蒙面的话，一路上每个与罗雯擦肩而过的游客都能在罪行败露以后充当人证。

好吧，罗雯今天就是冲着“违法”行为去的。

就算是在魔法界，闯入私人场所、伤害其他巫师想来也是不被允许的。

罗雯穿梭在一条条东西走向的幽暗窄巷间。

当她终于拐进没人经过的后街，变作一道灰暗的影子疾速闪过时，珊度的视线算是彻底追不上她了。

“不，罗雯，你忘了对我施魔法！”珊度低声叫道，“你不是能把我变透明嘛。”

这时，福斯科先生刚给门外的顾客送过两大盘冰激凌，正很欢快的抹着稀疏油腻的头顶。

在他即将推门回店里时，珊度伸手将他拦住：

“先生，你知道能让人隐形的魔法么？”

“除了魔咒，我对什么都了解一点点。”

福斯科笑着回答他的金主：

“传说中拥有死亡圣器的佩弗利尔三兄弟，最谦虚最聪明的三弟从死神手里骗来一件完美的隐形衣……哎，别走啊，难道你不喜欢《诗翁彼豆故事集》？”

福斯科先生很郁闷，因为他觉得小胖子珊度是被自己的故事撵走的。

假如珊度明天早上才走，按照她每小时点两份冰激凌来算，自己会离凑齐买进口飞毯的首付又近许多。

珊度完全没想着走远路躲避人群这回事，虽然歪打正着的是，她也没必要躲。

她的容貌毕竟没有罗雯那样显眼。

对角巷第167号办公楼北边的花坛中间，那栋公共厕所还敞着门。

珊度紧赶慢赶的跑到厕所门外，正看见罗雯从办公楼后侧绕出来，穿过长有枯枝的花坛，闭着眼睛摸向公厕。

“鼠鼠，鼠鼠？”

罗雯紧闭双眼，右手往前伸着，像只瘦老鼠一样伸直前爪，在那挠了又挠：

“鼠鼠我啊，需要家人们的回应……”

所谓的“家人”并没站出来迎接她。毕竟，从物理意义上说，如今的罗雯户口本上大概只剩她自己那一页了。

“……来自温暖寒冬的窃贼们、斥候们、鼠鼠们，听从罗雯•科尔森的召唤吧……”

罗雯还在那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嘴里一直在念叨各种奇奇怪怪的咒语。

直到珊度轻轻戳了下她的掌心，罗雯才猛的睁开明亮的双眼，神情有些恍惚。

“你来这干什么？我建议你回福斯科那边等着。”

“你会跟老鼠对话？”珊度拉着她走进铁皮棚里，随手关上厕所门，不太确信的说，“还以为你只能指挥蚊子呢。”

“这是很特殊的魔法，你学不会。”罗雯显得有点欲盖弥彰的掩饰。

“我知道。”珊度乐呵呵的说，“不就是那个阿格尼马什么的嘛。你看！”

她指着卧在洗手池底下，边抽搐边吐血的黑毛老鼠说，“你派出去的老鼠就在那儿！”

那只老鼠看起来状态很不对劲。

它的模样病怏怏的，浑身毛发像刚被剃过一样，在周围掉了密密麻麻一小圈。

两个女孩关厕所门的声响引得它抬起黯淡的老鼠眼睛，充满留恋不舍的望着罗雯。

“吱，吱。”二黑极具感情的叫了两声。

“什么意思？”珊度挠挠脑袋，“翻译一下。”

“它说：我已经看见死神那双晦暗的羽翼不断迫近，很高兴能与我英年早逝的父亲，沦丧猫口的母亲，惨遭意外的哥哥，还有没长大就夭折的两个弟弟，五个妹妹迎来久别重逢。回想起自己短暂而又没意义的一生，时至今日还会感觉老鼠的生命就像做白日梦，眨眨眼的功夫，就要碎裂成再也无法拾起的……”

“那个，”珊度吃惊的伸着嘴唇，“老鼠的语言这么简练吗？”

“有经过一点我的艺术加工。”罗雯耸耸肩，“原话不是这样的。”

这时，只听老鼠二黑又拖着长音叫道：

“吱，吱吱吱喳--吱吱，吱吱吱，喳！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喳喳，吱吱，吱--”

“这次它说什么？”珊度转身就要去锁门。

等这只垂死的耗子发表完遗言，说不定托里夫妇连明天的早饭都买好了。把门堵住的话，两人兴许还有点时间查清这里的秘密。

“它说：立刻抱起我，我带你去看火鸡骨头展览馆。”

罗雯面色古怪的翻译道，“另外，它马上就支撑不住了。”

“就这些？然后呢？”

珊度走过去，小心捧起掉毛吐血的可怜老鼠，发现它身上的肉都瘪了。

老鼠勉强抬起一只前爪，指指公厕最里边，昨晚罗雯施过放大咒的马桶其中一座。

这一次，情况与之前那次完全不同：

当两人一鼠走近马桶时，厕所隔板中间现出一个黑点，又很快扩大成静静旋转的漆黑色漩涡。

从中隐隐能看见碎石铺就的路面，和对角巷的卵石路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