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琥珀般的天空之下,连成一排排的云缠绕着雪白的高山,如同围着白色缎绸的仙女。高山往下,冰雪逐渐消融,灰白的石头显露出来,占据了山腰大片的面积,夹缝中的小片空地,被矮小顽强的青草铺满了皮肤。
山脚下,大面积的草原被数条浅浅的河流分割成了数块,一座座白顶的蒙古包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四处零散的牛羊为这片广阔的土地带来了生命的气息。
其中的一处算不上大的蒙古包内,一群穿着现代服饰的,戴着蓝色棒球帽的旅客,正围绕着矮小宽大的圆桌,端坐在地毯上。桌上摆放着一只被烤得有些焦黄的小羊,桌前摆放着浅棕色的茶杯,里面装满了乳白色的蒙古奶茶。
拿着红色旗帜的导游向旅行团的众人介绍道:“大家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蒙古国肯特山山脚。肯特山自古以来就是蒙古人民心目中的圣山,在元朝时期被称作布尔罕山,传说当年成吉思汗先祖即感召布尔罕山之灵气,其父博尔济锦·也速该逝世后葬于此山。成吉思汗本人多次受此山荫辅,躲过大劫,他终生敬奉此山,每逢重大事件,必进山朝拜长生天,获得内心平静,同时获得解决问题的最佳思路。”
“根据历史考证,当年汉朝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霍去病在大败匈奴后,就曾来到过肯特山——当年也叫做狼居胥山,筑坛祭天以告成功。自此封狼居胥也就成了中国古代众多武将的最高理想。”
“在大家在肯特山脚用完餐后,我们将徒步进入肯特山中,参观这座对于蒙古人民和中国人民都具有重要意义的圣山。我们今天的步行路程稍远,还请大家多多享用蒙古民族的美食,为我们待会的旅途积攒充沛的体力。”
导游话音未落,旅行团的众人早已急不可耐地伸出带着塑料手套的手,纷纷抓向圆桌中间的烤羊。
“唔!这羊肉好烫!”
“这可是刚刚烤好的羊子,怎么可能不烫?先撕外边的羊皮吃,等一会里边的肉就不烫了!”
“哎呀,小宇,别光顾着喝奶茶!来,妈妈给你撕块肉,多吃肉才能长高!”
“......”
吵吵嚷嚷的众人此时也顾不得羊肉烫手,生怕被别人抢了先,大块大块鲜嫩多汁的羊肉被撕下放到碗中。来不及把碗里的羊肉吃完,又立刻伸出手去撕下另一块羊肉。众人碗中的羊肉像叠罗汉般越叠越高,桌上烤羊身上的肉也越来越少。
圆桌的一旁,一对夫妻和一名十四岁的少年坐在一起,统一的衣装彰显了他们一家人的关系。少年一边吃着羊肉,一边翻看着放在腿上的旅行手册。当他翻到印有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彩图时,少年的目光不由得被霍去病英姿勃发的身影所吸引,只见他抬起头,向一旁的父亲问道:“爸,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时候是多少岁?”
“二十一岁。”父亲停下吃肉,仔细回想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相传霍去病十七岁从军,被汉武帝任命为校尉,随卫青出征匈奴,仅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完成了封狼居胥的伟业。”
“只可惜天妒英才,仅在封狼居胥的两年后,霍去病就突然离世,年仅二十三岁。”
少年抚摸着旅行册彩图上后人凭借着想象刻画出的英姿勃发的霍去病,心中不免生出一抹少年义气。一想到他仅仅二十三岁就离开人世,心中又不免生出几分悲伤。
“爸,曾经霍去病设坛祭拜天地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呢?”
父亲笑着抚摸着少年的头,缓缓说道:“我想啊,他应该在想......”
“这天下,原来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
导游单手举着红旗,有说有笑的众人跟在后边。肯特山的平均海拔已经超过了两千米,一些年纪稍大的游客不一会就有了高原反应。为了照顾旅行团每个人的情况,导游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一路拉高了嗓子,向众人介绍着肯特山的各种典故和传说。
少年拉了拉羽绒服的拉链,嘴巴吐出一口热气后将下巴缩进了羽绒服的衣襟中。即便已是七月,肯特山的气温依旧只有六度,并且越往高处走,气温也越低,不少准备不够充分的旅客已经打起了寒颤。
“大家如果觉得冷的话可以边走边活动活动,如果有高原反应严重的旅客可以到我这里来领氧气袋,数量有限,还请大家把机会谦让给老人小孩......”
导游的声音逐渐被渐渐大起来的风声掩盖,身处队伍中后方的少年已经听不清导游后面说了什么内容。
“攸宁,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母亲摸着少年的头,亲切的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感觉还不错。”
“如果有不舒服记得及时说哦。”母亲笑着嘱托道。
父亲正捧着地图,聚精会神地看着。好奇的少年凑到父亲的身边,父亲注意到少年,笑着将地图移到少年的面前,说:“攸宁,怎么了?”
“爸,我想知道当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位置在哪。”少年认真地问:“旅游册子上没写......”
“嗯,应该在这附近吧,不过这只是后人根据古籍推断出来的大概位置,不一定准确。”父亲指着地图上的一块空地,说:“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了,当年汉军留下的痕迹应该早已被时间掩埋了。”
众人踩着松软的草地一路向上,随着海拔的缓慢升高,青草逐渐失去了统治地位,灰白的石头缓缓裸露了出来,将笔直平整的路面分割得弯弯绕绕。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众人来到了一处峡谷的入口。峡谷两边的山峰并不算高,坡度也称不上陡峭,峡谷中间的路也因此较为平坦。导游驻足在入口处,从背包侧边的口袋中抽出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这一路的海拔和解说已经让这位专业的解说员口干舌燥。
“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恢复下体力。待会儿我们会穿过前面的峡谷,参观霍去病曾经筑台祭天的原址。”
听到导游的话语,疲惫的人群纷纷散开,有的找了块石头坐着,有的人盘腿坐在稀疏的草地上,有的人一起躺在地上,有说有笑地望着天空。
“爸,妈。你们有没有感觉气温好像又变低了?”少年坐在地上,抱着保温杯喝着水,问道。
“欸,好像是有点。”母亲搓了搓手,向父亲问:“旬礼,你觉得呢?”
“应该是降了几度,这附近可能有湖泊之类的东西,空气里水汽有点重。”父亲指着不远处的峡谷,说:“前面起雾了。”
“这个海拔居然还能见到雾气,真是罕见!”母亲晃了晃头,感慨道。
二十分钟后,众人休息得差不多,便有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向导游不停地催促道:“导游,差不多时间了吧!快带我们去下一个景点吧!”
导游观察着众人的气色,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大家准备出发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峡谷,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周围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众人却迟迟没有走出峡谷。
“喂,导游!这峡谷到底有多长啊!怎么还没有走出去!”
“是啊,这里怎么越走越冷!感觉快到零下了!”
“怎么可能!现在可是夏天,这里海拔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到零下啦!撕——不过你还真别说,还真有点冷!”
“妈妈,我冷......”
导游耐心地安慰着躁动的人群,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按理说这座峡谷应该只有一公里,即便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半个小时也应该早就够穿越这座峡谷了。
还有这雾......肯特山会有这么大的雾气吗?
与导游一样惴惴不安的,还有队伍中后方的少年。少年打量着四周的浓雾,目光透过人群望向前方,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见。
少年莫名有一种感觉,在这座峡谷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但这种奇怪的感觉仅仅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少年猛地吸入了一口冰凉的雾气,鼻腔的刺激瞬间清醒了他的大脑,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少年摇了摇头,继续跟着众人前行。
“攸宁,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母亲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少年摇了摇头。
又过去了大约十分钟,急性子的冲在最前面的年轻人绕过一个拐角,惊喜地大叫道:“喂,前面就是出口了!已经能看到了!”
众人听到声音立马精神了起来,脚下的步伐也不约而同地越来越快。最前方的年轻人冲着出口飞奔过去,后边的大部队也纷纷跟着走出了峡谷。
出了峡谷,众人来到了一块巨大的空地上,不远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四周是高耸的山脉。浓郁的雾气依旧弥漫着,隐去了大半的湖面。旅游团的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面前的大湖,有人感慨在这样的海拔上居然还存在着这么大的湖泊,有人抱怨天气太差能见度太低根本看不清湖泊的全貌。唯有导游一人呆呆地望着湖面,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导游叔叔,我们到哪里了呀。”一名小女孩在家长的鼓励下,怯生生地问。
“不......不对......”导游失了神,并没有听到小女孩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是湖泊?这里怎么会是湖泊,这里不应该是一片空地吗?”
“喂,你们看!湖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名青年突然指着前方大声呼喊,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纷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朦胧的雾气中两道身影逐渐显现,一道身影头戴着银白的头盔,脸上挂着灰色的面具,身上穿着金色的盔甲,手中提着一柄长得夸张的,被深黑色的枝条缠绕的褐色长枪;在他的胯下,一匹青色的八足骏马尖锐地嘶鸣,八条健硕的腿有条不紊地摆动,一人一枪一马正裹挟着惊天的气势朝着另一道身影杀去。
人影的身前,巨大的龙首从湖面探出,磅礴的水浪随着那颗伟岸的头颅翻涌。巨龙的龙身缓慢地浮出水面,片片黑鳞泛着阴冷的光泽,巨大的羽翼从黑龙的背后猛然张开,遮蔽天日。直到这时,一旁的众人才明白刚刚所看到的,不过是它伟岸身躯的冰山一角。
黑龙的后腿踩在水中,撑起了巨大的躯体,尖锐的前爪朝着它的敌人挥动着,狰狞的龙牙交错着,即使隔着老远众人都能听见“莎莎”声音。突然,黑龙张开大口,震耳欲聋的龙吟从它的喉中吼出,吓得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那......那是什么......”人群中,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问道,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那是......神!是神啊!”带头冲出峡谷的年轻人惊惧地呼喊道。
“快跑!有怪物啊!”一名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尖锐地叫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他们来时的道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面高耸陡峭的山壁,挡住了所有人的前路。
“不,不行!来的路消失了!”导游用手狠狠地捶打着石壁,全然不顾自己的鲜血印刻在石壁之上,失控地咆哮。
“吼——”震耳欲聋的龙吟再一次响起,气浪一波又一波地从远方传来,击打在众人的身上。
“导游!这到底是哪!?你他妈把我们带到什么鬼地方了!”一名中年男人揪住导游的衣领,咆哮道。
“我......我不知道,我没来过这儿,我没来过这儿......”导游垂下流血的手,惊疑的眼中倒映出男人愤怒的脸庞。
“哇——”那位刚刚询问导游的小女孩害怕地哭了起来,一名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抱住女孩,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安慰着女孩。
几名老人和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年轻人趴地一下瘫坐在地,死亡的恐惧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
少年面色苍白地混在人群中,忍不住回头望去。人影和黑龙已经酣战在了一起,人影手中的长枪不时突破龙鳞的防御,刺进黑龙的血肉之中;黑龙的龙爪冲着人影疯狂地挥舞,青色的八足骏马身上被划出狰狞的伤口。
母亲紧紧地握着少年的手腕,少年感受到母亲不受控制的抓力,轻轻的疼痛感让他莫名地冷静了下来。少年望向父母,只见父母不约同地盯着湖面一人一龙的战争,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反而透露出巨大的震撼,和一抹难以压抑的......狂喜。
“奥丁......”父亲缓缓道出那位尊者的名讳,声音沙哑。
“还有......毒龙......尼德霍格!”母亲惊呼出声,指明黑龙的身份。
奥丁与尼德霍格的战争已进入白热化。奥丁的长枪——昆古尼尔死死插进尼德霍格的心脏,吃痛的尼德霍格用龙爪拍飞昆古尼尔,一边咆哮一边用另一只龙爪撕裂了奥丁的坐骑——斯雷普尼尔的脖颈,失去生命的斯雷普尼尔无力地向侧面倒去,溅起阵阵水浪,奥丁离开了坐骑,徒步屹立在水面上,空手直面着尼德霍格。
“奥丁输了!”父亲发出低沉的声音,宣告着这场战争的终结,“传说中的尼格霍德拥有着三个心脏,昆古尼尔的攻击并不能带给它致命一击。”
似乎是为了印证父亲所说的话,尼德霍格口中一边滴落着血红的龙涎,一边支撑着身体,挥动的龙爪和舞动的龙尾向着它的敌人显示着它任由一战之力。
奥丁望着空荡荡的手心,透过独孔的面具,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金色眼眸显露着众神之王的威严。
突然,奥丁侧过头,威严的独眼看向湖岸的人群。似乎是感受到了奥丁的目光,正在躁动不安的人群立刻被奥丁的威严所镇压,每个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声响引来了这位神明的愤怒。
奥丁浅尝辄止地扫过岸上的每一个人影,直到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奥丁停顿了片刻。少年遥遥地与奥丁对视着,奥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过很快,奥丁失去了对少年的兴趣,看向了他的父母。
“奥丁......”父亲母亲异口同声地低声道。
“吼——”尼德霍格似乎对奥丁的无视感到愤怒。只见它扇动起遮天的龙翼,巨大的身躯缓缓升起,又立刻朝着奥丁俯冲而下。
奥丁收回目光,死死盯着黑龙巨大的阴影。奥丁缓缓弓起身体,被甲胄包裹的右手臂甩过肩膀,左手张开,手心正对着尼德霍格。
祂在,投枪?少年看着奥丁空荡荡的右手,昆古尼尔已不知何处,祂难道能用空气扎死眼前的黑龙?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少年死死地盯着奥丁的动作,瞳孔放大,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一条......金色的线?少年揉了揉眼睛,刚刚奥丁手中短暂出现过的金色的线又消失不见,下一刻,一柄黑褐色的长枪突破湖面,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向奥丁的右手。
转瞬之间,昆古尼尔再一次回到了奥丁的手中!
奥丁缓缓地将昆古尼尔投出。在专业的投枪运动员眼中,这样的投枪速度简直令人发笑。然而投出这把枪的祂,名唤奥丁!祂投出的这把枪,名唤昆古尼尔!
昆古尼尔脱手而出,奥丁依旧维持着掷出它的姿势,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无尽的伟力。昆古尼尔的速度快得看不清身形,少年只能捕捉到一条黑色的细线,无声地刺进尼德霍格的额头,又无声地从它的尾部划出。
尼德霍格发出低声的哀鸣,昆古尼尔无情地收走了毒龙的生命,宣告着奥丁神罚的降临。
如山一般庞大的黑影从空中陨落,重重地砸在湖面上,掀起百米的浪花。细雨裹挟着毒龙的血液击打在少年的脸上,浓郁的血腥味让众人纷纷陷入极度的恐慌。
“怪物!怪物死了!”
“嘘!小声点!你想把另一个家伙引过来吗?!”
“妈妈,我好害怕......呜呜......”
父亲望着奥丁的背影,一言不发。母亲神色肃穆,握着少年的手微微发颤。
“奥丁......赢了......”父亲沙哑地说。
母亲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犹豫再三后,缓缓说:“攸宁,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记得妈妈说的话,一直向前跑,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少年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刚欲开口。一阵急促的马鸣从奥丁的方向传来,本已死去的斯雷普尼尔从湖中破水而出,来到奥丁的身旁。奥丁抓住斯雷普尼尔的缰绳,右手往空中一抓,昆古尼尔以刚才一模一样的姿态回到奥丁的手中。奥丁提枪上马,抓着缰绳的手猛地向后拉,斯雷普尼尔的四只前脚高高跃起,欣喜的马鸣从它的口中发出。
父亲解下背包,蹲在地上,从包中取下一支装着红色液体的细小玻璃瓶,死死攥在手中。
奥丁骑着斯雷普尼尔,缓缓地朝着众人方向踏水而来。马蹄的所激起每一束水花,都无不牵动着众人的紧绷的心弦。
奥丁停在了距离众人约五十米的地方,目光重新确认着众人。然而这一次祂的目光并未在少年的身上停留。直到祂注目到父亲紧攥的右手,思考片刻后,似是失望地摇了摇头,然后提起昆古尼尔,将长枪扛在了肩上。
众人屏住呼吸,不知道这位神秘的神明将对他们这群入侵者进行怎样的惩罚。
然而奥丁接下来的动作,为众人解开了谜底。
昆古尼尔脱手而出,如杀死毒龙的那一枪一般,一条黑线闪过,惊如雷霆,轻如细雨。在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抱着小女孩的女人已经连同着她的孩子一同被钉死在石壁之上。
死亡的恐惧剥夺了人们仅存的理智,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快逃”,人群如同见了猫的老鼠四散奔逃。唯有少年一家三口依旧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奥丁召回昆古尼尔,又一次提起被鲜血染红的长枪,枪起,枪出。
昆古尼尔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黑线穿过了导游的心脏,带着他一同被钉死在石壁上。
奥丁不知疲惫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祂的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离去,不管逃命的人跑到何处,昆古尼尔的枪尖总能找到它的猎物,将他钉死在该有的位置。
奥丁的眼里读不出一丝的怜悯或是戏谑,祂仿佛是一台收割人命的机器,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半个小时的漫长屠杀,石壁之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直到整个旅行团只剩下了少年一家三口。
“趁现在!骆攸宁!快跑!”父亲抓住少年的手,扯着呆若木鸡的少年迅速来到了石壁仅存的一处干净的地方,母亲远远地看着少年,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
母亲张了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少年已经听不清了。死神的长枪如约而至,母亲的身体顿时被钉死在父子的身旁。
少年看着母亲灰白的眼眸,大脑霎时间陷入空白。
父亲死死攥着的拳头却轻轻松开,那只小小的玻璃瓶静静地躺在父亲的手中。
“攸宁,记得妈妈的话,一直跑,别回头!”
父亲突然将装着暗红色液体的玻璃瓶摔在石壁上,玻璃瓶霎时间四分五裂,暗红色的液体溅在石壁上,下一刻,石壁缓缓变得模糊,一条充满着雾气的道路显现了出来。
父亲用手狠狠将少年推了出去,少年惊慌地与父亲对视着,只见父亲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两行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父亲背后的奥丁在迟疑片刻后又一次收回了长枪,昆古尼尔再次举过右肩。
“攸宁,你要做个普通人,普普通通地度过这一生,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
“所以,趁现在,像个普通人一样,慌乱地往外跑吧。”
“一直跑,直到跑出这片迷雾,别回头......”
父亲像是感应到身后来自昆古尼尔的致命威胁,直起了微微弯曲的脊背,缓缓地转过身,提起了脚边的旅行包,像战士提起了剑。
少年看着父亲的背影,慌乱地向前扑去,却被一道透明的墙壁阻挡。父亲的身影逐渐被恢复的石壁夺走,少年呆呆地望着石壁的背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了什么,下一刻,少年抹了抹眼眶,咬着牙,朝着来路玩命一般奔去。
石壁那边的父亲似乎感应到了少年的身影正在远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奥丁手中的长枪微微停顿。
父亲看了一眼脚边妻子的尸体,双目通红,仇恨的目光射向奥丁,用一个人类能用出的最大声音咆哮道:
“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