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的底蕴是如何体现的?
除了看遭难的时候,有没有人出手帮忙。
还要看,家中办席的时候,有多少有身份的人上门。
站在开平王府侧门,帮助外家处理迎来送往之事的朱允熥,此时此刻,深深的了解了,常遇春这个名字所带来的香火情。
就他站在门口的半个时辰里,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都亲自来了。
这还只是刚开始!
就在朱允熥忙着迎来送往的时候,管家常信急匆匆的跑来禀告:“殿下,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到了。”
“二舅他们呢?”
朱允熥听得此言,立刻觉得要糟,立刻问道。
“殿下,某已经让人去唤老爷和三爷了。”
常信急忙回答道。
“我去后面看看。”
朱允熥听了,觉得下人们肯定劝不动,便直接转身往府里走。
另一边的朱允炆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老爷,三爷,太子殿下马上就要亲临,还请两位出府迎接啊。”
朱允熥一进灵堂,就看到几名老仆跪在常昇兄弟二人身后,苦苦哀求道。
可看着常昇他们那毫无反应的表情,朱允熥便知,这根本没用。
幸好此时灵堂内,只有开平王府的人。
因为皇太子将至,来府中吊唁的客人已经走了一批,下一批还没到。
朱允熥想了想,便让人将两位舅妈请出来,让她们亲自劝。
二舅妈与三舅妈本就在后面哭的惨惨戚戚,如今听闻皇太子将至,可府中的老爷却一动不动,沉浸于哀痛之中,心中更是悲哀。
只见二舅妈掀起帘子,梨花带雨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一见丈夫那形如木偶般的神情,心中难过的同时,又觉得自家男人实在是不争气。
可她性子本就柔软,此刻也硬不下心来将丈夫骂醒,便跪在丈夫面前,柔声细语的苦劝。
不只是她,那位三舅妈也是类似的行为。
朱允熥本想让两位舅妈能将两个舅舅骂醒,可如今倒好,全在痛哭。
眼见天使将至,即使到时候常昇两兄弟没出现,朱标应该也不会怪罪。
可是别人呢?
别人会怎么看开平王府?
别人会怎么看常昇、常森?
别人会说,好你个开国公,自忖是皇太子外戚,借着嫡母病卒,借着心中哀痛,就可以怠慢我大明储君是么?
还有,皇帝朱元璋会如何看待这一家子?
皇帝朱元璋对这一家子的包容,还能维持多久?
看着这一家子毫无主见,不知轻重缓急的样子,朱允熥心中的起了一股怒气。
既然长辈们不中用,那他这个晚辈就要发飙了。
可未等朱允熥发怒,灵堂前后突然起了一阵惊呼之声。
“夫人!”
“夫人昏倒了!”
朱允熥一看,发现二舅妈昏倒了。
“郎中,快请郎中。”
朱允熥一边大声吩咐,一边吩咐婢女将二舅妈扶起。
而那形如木偶的常昇,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转动呆滞的目光,看向了他那昏倒的妻子。
未等朱允熥松口气,又听见帘子里面一众女眷惊呼:“舅老爷,快来人呐,舅老爷昏倒了!”
……
皇太子朱标来了,他作为天使,代替皇帝,前来吊唁病卒的开平王夫人蓝氏。
走下马车,朱标随意一扫视,就看到跪在迎接天使的人群中穿着蓝衣的次子朱允炆。
朱标挥一挥手,让众人起身。
蓝碧瑛与朱允炆见了,立刻起身走到皇太子的身旁。
“怎么不见常昇与常森?”
朱标询问道。
蓝碧瑛一脸苦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太子的询问。
“父亲,自昨夜外祖母病卒之后,二舅、三舅就一直跪在外祖母灵前,无论我们怎么劝说,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朱允炆见蓝碧瑛不敢答,便上前解释道。
朱标听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年前,常茂因罪失爵。
他的爹朱元璋让常昇袭爵,一方面是不想为他打天下的常遇春因为子嗣无能而失了传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常昇对嫡母很孝顺。
所以,朱标在听说了常昇因为嫡母病卒后的哀痛欲绝,甚至失了人臣之礼一事,也表示理解。
痛失至亲,哀莫大于心死啊。
朱标也是经历过至亲丧亡的,所以他能理解。
朱允炆看着父亲的反应,却觉得,开国公常昇与其弟常森,因私忘公,绝非人臣所为。
他的爷爷与父亲,对武勋太厚待了,以致这些武臣们都忘了谨守人臣的本分。
朱标觉得似乎少看到一个人,便又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还真没看到第三子朱允熥,便问道:“允熥呢?”
“五弟不久前进府里去了,还没出来。
想来,五弟应该是有事给拖住了,并非故意不来见父亲。”
朱允炆听了,眼神闪烁,语气迟疑。
“太子殿下,皇孙殿下知晓您要来,进府里去唤开国公他们。
如今未至,他们许是正在来见太子殿下的路上。”
蓝碧瑛听了,立刻为皇五孙辩解道。
朱标看了他们二人,“嗯”了一声,打算中门入府。
未等他抬步,府中就快步走出几人,一见皇太子尊驾,立刻跪地行礼道:“常昇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驾到,某未能及时相迎,请殿下降罪。”
朱标见了,神情温和,走上前,将常昇亲自扶起,“今日我来,是以常氏之婿的身份来,二弟,不用多礼。”
“姐夫,娘,娘去了。”
常昇听到太子这好多年都不曾说过的自称,又想到病故的嫡母,悲从中来,双眼泪流。
此时的常昇,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也让开平王府的一众下人们再次哭泣起来。
站在常昇身后的常森、朱允熥也流下了眼泪。
朱允炆也用力咬住下唇,一副拼命忍住哭泣的样子。
就是朱标,看着常昇那哀痛不已的样子,也红了眼睛。
“走吧,带我见见岳母。”
朱标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常昇的手背。
“殿下,请跟我来。”
常昇吸了两下鼻子,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眼泪,侧身抬手道。
虽然一时情难自禁喊了那十多年未喊的“姐夫”二字,但此刻,常昇将称呼变成了尊称。
朱标注意到了常昇称呼的改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抬步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