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晋世子朱济熺的大婚,让朱元璋与朱标认识到第三代也渐渐长大,不该将三代子孙拘在宫中,可以让他们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朱允熥只要带上侍卫,在天黑前回宫,便可于没有课业的日子,自由出宫。
就像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朱允熥能自由出宫之后,第一次去的地方,也很关键。
当朱允熥出现在凉国公府外,拜会蓝玉这位舅公的时候,也没出别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蓝玉没过多久就要离京,前往兰凉庄浪西宁甘肃,料理当地军务,修缮城堡,检阅卫所。
朱允熥没有提前派人去凉国公府打招呼,可当他出现在凉国公府门外时,还未自报身份,那守门的老仆一见到他,就立刻跪下行礼:“拜见皇孙殿下。”
“老人家请起,你怎知我是皇孙?”
朱允熥奇怪的问道。
他甚少出宫,眼前的老仆也没见过,这老仆是如何知晓他身份的?
“某曾是开平忠武王座下亲卫,当年大小姐出嫁,某亦有幸亲送大小姐入宫。
是以,某一见皇孙,便知皇孙身份。”
老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泪眼婆娑的解释道。
“原来是我外家老人。”
朱允熥听了,这才明白其中缘故。
他曾听阿润说过,他的相貌与其说像母亲,不如说与外祖常遇春有几分相像。
只要是熟识他母亲,以及外祖的人,一看他相貌,就知道他是谁。
“某一残烛之人,不敢受殿下外家老人之称。”
老仆听了,连道不敢。
老人可不只指老人家,而是有长辈的意思。
朱允熥那句外家老人,是说这老仆算得上是外祖家的长辈。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朱允熥见他不像是寻常大头兵,便问道。
“某当年,幸得开平武忠王青睐,赐名常忠。”
常忠一边将皇孙引入府,一边回答道。
“原来是常叔。”
能被常遇春赐名,显然是视作心腹,朱允熥当即拱手道。
“不敢不敢,某一贱仆,岂敢受殿下尊称为叔。
殿下,直接唤某常忠便是,莫要折煞某了。”
常忠急忙拒绝道。
朱允熥却笑而不语。
他是看出来了,一个普通的守门人,会在不通报主人的情况下随便将客人引进门?
而且普通的守门人走在府里,每个遇到他的仆人会弯腰行礼?
这常忠,绝对不是普通的守门人。
“常叔,舅公可在府中?”
朱允熥问道。
常忠见自己婉拒了几次,皇孙仍不改口,只好无奈作罢。
此时听皇孙询问,便拱手回答道:“殿下,凉公在府中。”
“那就好,我来时没有提前让人送名帖,方才还怕舅公不在家哩。”
朱允熥笑着说道。
“殿下,这几日凉公都在府中,未出门。”
常忠解释道。
朱允熥听了,心中一动。
蓝玉即将离京,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在这本该忙碌四处走动的时候,他却一直待在府中,莫非是在等他?
“常叔既是军中老人,舅公怎么如此薄待你,居然让你守大门?”
朱允熥不再提这茬,转而问道。
“殿下,凉公对我等年老的兵卒极好。
如我这般,手脚齐全的每月都有一两银钱当月俸。
若身有残疾,又有一大家子要养的,那月俸就更多。
而且逢年过节,凉公还会派人送酒送肉,送布匹。
家中若有成丁,又懂些武艺的男娃,还会被凉公收去当亲卫。
如我家那孙子,就在凉公手下当个总旗。
只是某忙碌惯了,不想吃闲饭,便向凉公谋了个守门的差事。”
常忠听了,急忙解释道。
似乎生怕皇孙因此对凉公产生不好的印象。
常忠他们皆是常氏、蓝氏的私兵,不拿朝廷俸禄,年老后也不受朝廷供养。
老了活的如何,全看主家是否厚道。
蓝玉给退伍老卒发银子,而不是发钞,可见大明宝钞的确是不得人心,上至权贵、下至老百姓,都不乐意用。
而且这时候是洪武朝,物价不高,一两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舅公了。”
朱允熥听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无妨无妨。
弄清楚就好了。”
常忠笑道。
他们二人一路闲聊,一路往国公府东路院走去。
按照常忠的说法,凉国公府西路院,是两位大舍住的地方;
东路院是凉公的书房重地,也是会客之所。
后院不用说,自然是凉公家眷们居住的地方了。
有常忠领着,一路上也没有不长眼的护卫上前盘查身份。
他们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到了东路院。
只是在进去的时候,门口的带刀护卫拦下了跟在朱允熥身后的几个保镖们。
未等常忠怒斥这些尽忠职守的护卫,东路院内就传来斥责之声。
“你们这群没长眼睛的,什么人都拦么?”
带刀护卫们听了,立刻朝两边散开,弯腰拱手做出相迎的姿态。
“某蓝玉拜见皇孙殿下。”
穿着长袍,一副富家翁姿态的蓝玉,一露面,就直接向朱允熥深深弯腰拱手道。
随着蓝玉的弯腰行礼,那些带刀护卫们也立刻跪下朝朱允熥行礼。
“舅公,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外面,行这虚礼做什么?”
护卫们不用理会,但朱允熥肯定不会让蓝玉朝他深深作揖,急忙上前,搀扶住蓝玉的双手,苦笑道。
“今日是某与殿下第一次相见,某必须郑重。”
蓝玉却是摇头道。
只是他发现,当他想要用力下压的时候,有一股不弱于他的力量,一直扶着他。
“殿下?”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蓝玉抬头望向皇孙,脸中露出诧异之色。
“舅公,起来吧。”
朱允熥不再使劲,笑着说道。
“殿下英武,某自愧不如。”
蓝玉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欣喜之意,却是谁都能看的出来。
如此说着,蓝玉便借着力道,直起身子,右手一抬,做出请的姿势:“殿下,请。”
朱允熥带着笑容颔首,走在前面。
而蓝玉此时,又转头看向常忠,“常哥,今日幸亏有你。
不然那些不长眼的人,指不定就会把皇孙拦在了家外。”
“凉公,某虽老,可眼力劲还是有的。
某开门一见皇孙,就知晓定是皇孙无误。”
常忠听了,亦是得意洋洋的说道。
“明日,我就叫我家那大小子,送一坛好酒送到常哥家里。”
蓝玉当即承诺道,完了他还加了一句:
“只是常哥,酒虽好,可别多喝。”
“凉公放心,某晓得轻重。
老家伙我无论如何,也要替大将军,替大小姐看着咱们的殿下娶妻生子,才肯闭眼。”
常忠满口答应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皇孙的背影,脸上带笑。
“看我娶妻生子哪里够,怎么着也要看我将来的儿子成亲吧。”
朱允熥听见他们的话,也转身接嘴道。
“好,好。
借殿下吉言,我这老家伙,怎么着也要苟活到那时候去。”
常忠笑得合不拢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