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人是我母?

御医给朱允熥复诊之后,表示皇孙身体无碍,只要今后注意情绪别再大起大落就行。

朱允熥听到后,对一旁放下心的阿润使了个眼色。

“郑院判,皇孙殿下可有什么须忌口的?”

阿润见了,立刻开口询问道。

“殿下身子无恙,自然也无忌口的了,与往常一般便可。”

太医院右院判郑学摸了摸下巴的白须,笑着说道。

郑学的父亲是致仕太医院院判郑德,也如太医院院使郝文杰一样,是子承父业,深受皇恩。

不过他擅长儿科,骨科,所以一般都是由他为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们诊治。

阿润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心一扫而空,一脸笑容的连连称赞郑学医术高超。

朱元璋对贿赂这一块管的特别严,是以阿润将郑学送出去的时候,还不需要送红包。

不止是给御医送红包,就连皇帝、皇太子身边的内侍,也没人敢送,更没人敢收红包。

可以说,这时候无论内臣还是外臣们,他们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第二日,身体痊愈的朱允熥只去学堂上了半天课,下午就穿着全套的郡王冕服来到文华殿,接受礼部官员们的礼仪指点。

说白了,就是来参加排练的。

以大明礼仪的繁琐,如果不事先进行多次排练演习,那么等到正式场合的时候不出错的概率很低的。

自洪武十一年,秦王、晋王之国之后,亲王们来朝的礼仪已成定式,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过。

皇太子、东宫臣属们也都很熟悉了。

毕竟皇帝重视亲情,基本上每年都会召各地亲王们来朝。

虽然平均下来,每位亲王两三年或者更久才来朝一次。

但谁让皇帝子嗣多呢,截止目前,已经之国的亲王已有十一位。

除去早夭的皇九子赵王,服金石散过度而毒发身亡的皇十子鲁荒王,还有那位因不可说的原因而于长沙王宫自焚,连谥号都没有的皇八子谭王外,还有九位亲王。

以这么庞大的基数在,就算亲王们两三年才来一次,每年也都会有几位亲王来朝。

只是两位皇孙乃是第一次参与这样正式的场合,所以必须要给他们两位单独排练一番。

此时,朱元璋并没有给亲王嫡长子之外的皇孙们封郡王。

而朱允熥与朱允炆身上虽然没有郡王爵位,但他们身上的冕服都是按照亲王世子的等级定制的。

毕竟他们是皇太子之子,将来最次都是亲王。

他们穿这身隆重冕服的机会不多,一年可能就一次两次,但不能缺少。

虽然朱元璋对官员们很抠,公服、朝服、祭服、常服只发一套两套,若官员们穿旧了,穿破了想要换新必须掏钱。

可他对家人们却很大方,每一位皇孙,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安排织工,制作相应的衣服。

鉴于小孩子每年都会窜个头,以至于皇子皇孙们的冕服、常服,每年都要重制。

现在朱允熥身上穿的七章七旒冕服,便是新做的。

与朱允炆身上的冕服稍显宽大相比,朱允熥穿的刚刚好。

不止皇孙们穿着冕服,那些配合排练的礼官们也穿着梁冠朝服。

只能说,幸好这时候是冬十月,天气冷,穿着厚重繁华的衣服刚刚好。

若是夏天,穿着厚重的冕服还真要热死个人。

在朱元璋的甜枣加棍棒的调教下,大明中央官员的效率极高。

昨天礼部才接到指示要微调礼仪,今天早上便提交皇帝批复,然后下午就开始让皇孙们参与排练。

“礼部员外郎潘善应拜见皇三孙殿下,皇五孙殿下。”

一位头戴三梁冠,腰系银带钑(sa)花,身穿赤罗衣的官员向两位和他孙子差不多大的少年稽首行礼道。

朱允熥看着那梁冠下的白发,看着这在自己面前弯腰跪拜的老人,忍住了心中那在不合时宜的尊老爱幼的心思,只是默默颔首。

而朱允炆则是脸上带着笑容,虚抬右手道:“潘员外请起。”

“谢殿下。”

潘善应年纪虽大,但身子硬朗,很是麻利熟练的从地上爬起,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跪习惯了。

也是,中央官员与地方官员相比,见皇室成员的机会更大,跪拜的机会也更多。

而且礼部官员相对于其他五部,见皇室成员的机会则更多,这么熟练也是正常。

随后,潘善应开始为两位皇孙仔细讲解演习的全过程。

“齐王由文华门东门入,至文华殿前西向立。

皇太子具冕服执大圭坐于文华殿,皇三孙居皇太子左下,皇五孙居皇太子右下。”

当朱允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开腔了。

“潘员外,我有几个疑问,不知潘员外能否为我解答?”

朱允熥打断潘善应的话后,一脸肃容的询问道。

“殿下请问,潘善应定知无不言。”

潘善应听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恭敬的拱手说道。

而站在朱允熥旁边的朱允炆则是觉得奇怪,在他听来,这潘善应刚刚讲的那通话里,并没有难懂的地方啊。

“请问,三日后,齐王来朝,于文华殿拜见皇太子是何礼?”

朱允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老人,问道。

“回皇五孙殿下,乃是国礼。”

潘善应没作思考,立刻拱手回答道。

“何人是我父?”

朱允熥继续问道。

“皇五孙殿下乃皇太子之子。”

虽然不明白皇孙为何会问这众所周知的问题,潘善应仍然还是回答了。

“何人是我母?”

朱允熥问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但似乎又在常理之中的问题。

他的问题很简单,也是众所周知的。

可是,这个问题,却当众揭穿了一个众人都知道,却又视若无睹的矛盾——并嫡。

虽然是大冬天,大太阳也没能晒进殿内,潘善应的额头却突然冒出了许多汗。

“皇五孙殿下是……殿下是东宫……是东宫元妃之子。”

潘善应不敢抬手擦拭额头的汗,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流了那么多汗,只是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这是国礼,我父是皇太子,我母是东宫元妃,那我为何居我父亲右下?”

朱允熥对潘善应的慌乱视若无睹,继续质问道。

“这……这……。”

潘善应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几句之后,很是干脆的跪拜在地。

只见这位老人,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砖,闭口不言。

潘善应能说什么呢?

他能说这个是他的上司署礼部事户部尚书赵勉所定,在上奏皇帝后,皇帝也同意了?

他能甩锅给上司,甚至给皇帝么?

肯定不能。

退一步说,难道他能说不知道、不清楚么?

可他自己偏偏又身为礼部员外郎,是专业人士。

所以,他只能跪在地上,闭口不言,把这件事情给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