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人,人就应该吃饱,我们不是吴家的牛马,我们是人,顶天立地的人。
这个道理以前没有人给农户们说过,农户们也没有想过,但自从章权来了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农社书院开办了六天时间,给八百人左右上了课,大约是一百五十户左右的农户。每一户中除了那些老的走不动的,和那些小的走不了的,所有人都上了课。
章权并没有要求一户只能一个人过来上课,他只是简单规定了,每一次都必须是不同的人过来上课。
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将每个人的思想统一,点燃每个人心里那团想要做人的火苗。
这是希望,是做人的希望,是吃饱的希望,是不甘成为牛马牲口的希望。
章权要做的,只是将人们心中那团希望的火苗点燃,让它发展壮大。
六天后,下午时分。
章权将所有农户都召集到了晒粮食的‘场’上。
这是最大的一处空地,足以让所有人都有一块坐的地方。
在农户们最前面,有一处用砖头和木板垒起来的简易木台,这是今天上午才搭好的,木台上还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
“老杜,今天到底是唱啥戏啊,我问了好几个人,怎么都不知道?”
老杜哼哼两声,一副知道内幕的情况,故作神秘的对身边人说道:“其他人知道个屁,这是个新戏!”
“啥新戏啊?”周边人凑过来问道。
老杜咳嗽两声,得意地对身边人显摆道:“也就是我,不然你们从哪都打听不到,我家那小子被那几位公子选中了,这几日都在编排这个新戏,说是叫什么‘白毛女’!”
白毛女?
众人齐齐摇头,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听老杜说自己的儿子被选中一起编排新戏,围在他身边的农户都有些羡慕起来。
这时候唱戏的名头虽然不怎么好听,可对于这些农户来说,唱戏的哪怕再怎么被人瞧不起,也比他们这些种地的要强上一些,最起码能多吃几碗饱饭。
“你家杜宇学会了唱戏的营生,今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众人在一旁恭维着,听得老杜一脸的开心,哈哈大笑起来。
“今后我家那小子要是真学会了唱戏,没说的,我让他在咱们镇上免费唱三天大戏!除了吴扒皮一家,谁都可以过来听!”
“哈哈哈,老杜说得对,吴扒皮可不配听!”
“……”
就在农户们在台下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台子后面,李公辅正一脸的紧张。
“权哥儿,你就不能换个人吗,我演个土财主怕是不合适吧!”
李公辅吞咽着口水,表情紧张,他身上套着一身土财主的衣服,脸上也刻意抹了一些粉面,看起来倒像是个不学无术的恶霸一般。
章权为李公辅整理着衣服,听见李公辅打起了退堂鼓,他冷哼一声,直接道:“你小子这时候少给我撂挑子。
再说了咱们这里面就你一个纨绔子弟,你演土财主那简直是专业对口,合适得很。”
“啥是专业对口?”
章权搪塞道:“反正不管如何,你今天必须给我把戏演完。”
也就是在章权和李公辅说话的空挡,苏护也是一脸紧张的走了过来,他有些无助的对着章权道:“权哥儿,你看看我这妆容如何?”
章权还未回答,李公辅看着苏护的妆容,忽然间就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开心,不但笑出了眼泪,还笑的直不起腰来。
“苏……苏护,我……我不是有……有意的。”李公辅怎么也止不住笑声,结结巴巴的对苏护解释道。
秦子安几人也在一旁强忍着笑意,与李公辅比起来,他们的笑声无疑收敛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苏护也是一脸的幽怨的看着几人。
章权拍了怕苏护的肩膀,无奈道:“苏护,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委屈你扮演女装了。”
苏护扮演的是喜儿,本来章权是想找蒙山镇的女子扮演的,但无奈的是,这里的女子都太害羞了些,再加上戏子的名头也不怎么好听,章权只得让苏护去扮演了。
“权哥儿,回到书院以后千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苏护的目光中充满了恳求,给章权说完后,他又转头对着李公辅几人咬牙切齿道:“还有你们,都不许说,不然咱们之间不死不休!”
几人齐齐承诺,一个个都怼天发誓,绝对不会将苏护扮演女装的事情说出去。
看着几人的做派,苏护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只要家乡人不知道这事,他的名声总归不会受到影响。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章权便开始催促着众人开始准备。
木台上,章权声嘶力竭的对着台下大吼道:“诸位叔伯兄弟,切记,待会儿只是演戏,切不可攻击台上同袍兄弟!”
接着,又有几位年轻的农户大声重复起章权说的话:“只是演戏,不可攻击台上兄弟……”
反复几次之后,章权这才让所有人登台演出。
白毛女!
这个故事第一次在大明朝亮相。
戏曲开始,所有演员都用的是大白话,很少用戏腔,而且动作都很夸张,声音也几乎是用吼出来的,甚至有些破音。
农户们刚开始倒是有些疑惑,这和他们以前看的戏曲并不一样。但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所有农户都渐渐被故事情节吸引。
喜儿与大春的感情让那些年轻的农户看的津津有味,羡慕异常。
在一片叫好声中,故事迎来了转折。
李公辅饰演的恶霸吴扒皮登场后,通过夸张的动作,以及下流的台词,表达着自己对喜儿的喜爱。
为了霸占喜儿,他以厚租重利逼迫喜儿他爹签下了喜儿的卖身契。因心中有愧,喜儿他爹回家之后便自杀身亡。
台下有了哭声,有许多农户眼睛微红,目光中隐隐有了仇恨之色。
这种事情,有许多农户都经历过,即便是没有经历过的,也大都听过或者见过。
故事继续发展。
喜儿被迫嫁给了吴扒皮,而吴扒皮因憎恨喜儿喜欢大春,竟然将大春家的田地收回,将大春驱逐,而后又玷污了喜儿。
喜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吴扒皮嚣张的淫笑声,刺激着农户们的心神。
农户们看到此处,瞬间骚动起来。
这故事,他们看不下去了,也忍不下去了。
前面十几个年轻佃户紧张的看着,防备着农户们冲击舞台。
“去你娘的吴扒皮!”
一道怒吼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石头砸向了舞台。
“吴扒皮,你还我儿命来!”
“吴扒皮,你个狗东西,我生撕了你!”
群情激奋,各式各样的东西扔到了台上,石块,板凳等等,凡是顺手的东西都被那些被故事感染的农户扔了上来。
这是故事吗?
并不是!
白毛女的故事情节,对这些农户来说,无疑是在看自己的过往,是将吴扒皮欺压自己的事情又重新呈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