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稍亮,章权几人便开始在蒙山镇中走访起来。
具体的情况肯定是需要他们自己去了解的,从书院士子还有小二口中得知的消息还是太过片面了些。
客栈中,章权将众人分成了四组,每组一个方向,分开调查。一共是七个人,章权自己一人,单独为组。
上高县有五乡,二十六都,八十六里。
而蒙山镇归属上高县隅安乡,全镇只有五个里,总人数在三千人左右。
在明代时,县以下的乡、都、里(图)并不是官方的管理机构,而只是单纯的地域划分。而这便是后世学者总结的皇权不下县。
蒙山镇中,章权饶有兴致的审视着百姓们的生活百态。
这蒙山镇与其称之为镇,还不如将其看做一个大型村落或是市集较为合适。
镇中房屋大多都是茅草屋,只有为数不多的宅子是由砖石建成,这些砖石宅子基本都是蒙山镇中的小地主,或是一些商贾的宅子。
只有极少数百姓住着祖上传下来的砖石宅子,可惜破旧的很,有些甚至墙壁都倾斜了,可还是有人住在里面。
镇中的百姓也大多靠着种田维持生计,章权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不时就能听见百姓们讨论着今年的收成。
镇子里的商业也不甚发达,店铺不多,就连客栈也仅有一座。
“老丈,吴家怎么走啊?”章权在路边找了一位老人,随口问道。
“吴家,哪个吴家?”老人斜了章权一眼,问道。
章权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是吴扒皮,吴家。”
老人听见章权说出了吴扒皮三个字,咧嘴笑了起来,漏出了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
“近的很,就朝着这条街一直走,几步路就到了。”老人热情的给章权指着路,然后悄声问道:“这位公子,可莫要与吴家做生意,这吴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莫要被坑了。”
老人只当章权是外地来的客商,来与吴家谈生意,好生规劝起来。
“哈哈,老丈误会了,我只是听说了吴扒皮的名声,这才好奇,只是去瞧瞧,不做生意。”
“那就好,那就好!”
告别老人之后,章权顺着老人指引的方向,一路前行,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便到了吴家。
与蒙山镇百姓居住的房屋比起来,这吴家的宅子当真是建的不错,光是门口的入府石道就长达二十多米,石道两侧栽种的林木,还有两个大约一亩左右的池塘。
章权循着石道朝里走去,宅院大门是八字形檀门,木刻精美。大门两侧的楹联分别是,继先祖之志,守立业之心。
“敢问公子,可有事?”门口的仆役打量着章权的穿着,态度和蔼。
“无事,看看。”章权笑了笑,转身离去。
午时,客栈。
章权几人吃过饭后便回了房间,将各自的调查情况相互分享起来。
“权哥儿,我打听了,这蒙山镇大多百姓连佃户都不是,而是雇农!”苏护表情严肃,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与众人分享。
雇农便是无地或是少地之人,靠着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为自己换来活命的粮食。
苏护的表情有些抽搐,他沉声道:“这些雇农基本就存不住粮食,吴家每年分给他们的粮食不足收成的一成,而且……”
苏护顿了顿,咬牙道:“这吴家可能还干些人牙子的生意!”
缓了缓自己的心神后,苏护面色悲戚的说道:“我在镇中走访的时候,正巧看见一雇农之家因家中无粮,准备将孩子卖给吴家!
与他们交谈后,我这才得知,每年都会有雇农将自家孩子发卖给吴家,换取粮食……”
说到最后,苏护沉默下来,脸上透着些许悲戚。
章权攥紧了拳头,脸上逐渐有了冷意。这吴家的生意,做的着实有些过分了。
秦子安这时也叹息道:“苏同袍所言不差,这个事我也听人说了,这吴家还真干着人牙子的事情。
瑞州府的几个县城中都有吴家卖出的人口,男孩基本都成了大户的奴仆,至于女孩,好一些的被卖到了大户当丫鬟,坏一些的则被卖到了……”
秦子安并未将话说完,但几人却是都没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这吴家当真该死!”
李公辅愤愤的锤在了桌子上,脸上满是怒色。
章权叹息一声,等众人的心情平缓下来后,这才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分享出来。
“蒙山镇中的百姓大多都无存粮,而且每年的粮食缺口基本都高达半年之久,百姓一日仅食一餐,以稀粥为主。
也幸好蒙山镇不远处有一河流,名为斜口水,平日倒还能捕些鱼虾果脯。”
章权将自己探听到的一一告知众人,而后又道:“我还去吴家看了看,与镇中的房子相比,吴家的宅子堪称豪奢,吴家之宅,尽是蒙山镇百姓之血汗!”
“……”
章权几人足足谈论了半个时辰,这才将各自的情况汇总起来。
看着面前汇总起来的资料,章权的面色格外的难看,蒙山镇的情况,其实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一句话。
损蒙山百姓之利,肥吴家家业之兴。
“权哥儿,与吴家比起来,青山镇的齐家也可以称得上是良善世家了!”
苏护的表情略有嘲讽之色,这吴家真的称得上是蒙山一害了,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章权看了看众人,表情肃然道:“诸位同袍,既然以调查清楚情况,咱们明日便开始着手建立农社,我同袍社士子必须为蒙山镇百姓争出一片朗朗晴天才行!”
“好!”
众人振奋,齐齐点头。
“权哥儿,这里的人都不熟悉咱们,明天还是从干活入手吗?”苏护问道。
“自然!”章权笑了笑道:“先和百姓处成朋友,如此才能将农社建立起来。”
秦子安有些好奇,他还不知道建立农社和干活有什么必然联系,在南康府中,自从农社闯出了名头之后,各村的农社建立很容易,甚至已经不需要通过干活来拉近和百姓的关系了。
“小夫子,这干活和咱们建立农社还有关吗?”秦子安问道。
章权三人相识一笑,齐齐点头,他们三人都是经历过农社刚开始发展时候的艰难的,当初可干了不少农活。
李公辅大大咧咧的拍了拍秦子安的肩膀道:“子安兄,明天这提水,劈木材的杂活可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