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会错了章权的意思,他还以为章权是嫌弃这被子不干净。
在男人心里,他早已将章权当做了大户子弟,自然不敢得罪。甚至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男人的面上还总有些畏惧的神色。
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害怕,章权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他对着男人解释道:“伯父,我不是嫌弃,我只是习惯了晚上不盖被子。”
“这怎么成!”男人感觉到了章权的善意,他壮着胆子劝说道:“天气凉,不盖被子可熬不住。”
章权依旧摇了摇头,不肯接受。
为了不让男人继续谦让下去,章权随意找起了话题,与男人攀谈起来。
“伯父,还未曾问过您的姓氏?”
“我叫张有财……”
在章权的刻意引导下,张有财与章权聊起天来。
两人聊得话题也大多是张有财擅长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有财对章权的畏惧心理也逐渐消失,两人之间慢慢熟络起来。
“张伯父,伯母和孩子们没在家吗?”
听见张有财说自己还有妻子和女儿后,章权有些好奇的询问起来,他进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其他人啊。
张有财的脸上有了一丝愧疚,他低着头,嘴里呢喃道:“我……我家就两套衣服,没……没有多的!”
他这一解释,章权震惊的竟不知如何开口。
“没衣服穿,她们……没法出来。”张有财的声音如蚊子般细小。但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的刺耳。
章权沉默着,听着张有财絮叨的说着。
良久之后,张有财这才抬起了头,他撇了撇章权旁边的干饼子,用着恳求的语气对着章权说道:“小公子,我女儿也算标志,您能不能收留她,就当她是个猫狗。”
张有财的脸上满是痛苦,当初女儿出生的时候,他本想直接扔到野地里喂狼,但看到妻子的眼神,他最终还是心软了,咬着牙养了下来。
他不想卖女儿,可家里实在是没有多的粮食了,要是再养下去也是个饿死的下场。
他对着章权跪下行礼,连连叩首道:“求求小公子给她一口粮食吃吧,只要不饿死就成。”
章权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脑海里闪过当初自己和小妹逃难的场景。
“不成!”章权红着眼眶,扶起了张有财,而后从自己的行囊里掏出了所有的干粮:“张伯父,这些粮省些吃,总能坚持下去!”
看着章权手里捧着的馍饼干粮,张有财吞咽着口水,眼里满是渴望。
“多谢小公子!”
张有财从章权的手里接过干粮,虽说章权被没有答应收养他的女儿,但能讨来一些粮食,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些干粮要是省着点吃,一大家子就着野菜,怎么也能吃上五六天时间。
讨到粮食后,张有财的话顿时少了许多,和章权聊天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眼神也时不时的朝着手里的干粮撇去。
章权见状,笑了笑对着张有财说道:“张伯父,时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张有财忙不迭的点头,然后拿着干粮就准备跑出去。
章权哭笑不得的看着着急离去的张有财,指着被子提醒道。“张伯父,还有被子呢,别忘了!”
张有财憨厚的笑了笑,而后将被子搭在身上,手里拿着干粮,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没等多久,就传来了一阵欢快的吵闹声。章权虽然听不真切,但隐约间却能听到是一个妇人和女孩的声音。
章权听见声音后,嘴角有了一丝笑容。
又歇息了片刻之后,章权这才打开了行囊,拿出了蜡烛与纸笔,然后借着微弱的烛火,将今天白天在路上的见闻都记录下来。
足足记录了一刻钟后,章权这才伸了伸懒腰,将衣服盖在身上,而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直等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的时候,章权才从睡梦中醒来,他是被吵醒的。听着屋外的吵闹声,章权有些疑惑。
听声音,好像是张有财再和其他人辩驳着什么!
章权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屋外,张有财正佝偻着腰,对着一位身穿鸳鸯战袄的小军官说着话。
“百户长,能不能再等一段时间,马上春耕了,这田里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百户长不耐烦的听着,然后直接拒绝道:“张有才,千户大人的事情你敢耽搁?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去,就等着受处置吧!”
张有财更加卑微,他连连告饶道:“百户长,我没说不去,只是想春耕完去,不然家里没人耕种,会饿死的。”
“你爹不是人吗?”百户长怒气冲冲道:“让你爹去种田,你明日就和我去县城给千户大人修宅子,不然有你好看!”
张有财他爹躲在门后,眼神惊恐的看着外面,听见百户官发怒,他的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章权此时正站在屋外,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场景。百户官与张有财的对话他刚全听见了,这张有财好像还是卫所军,可昨夜聊天的时候,张有财却是没有透露过半点!
“好一个修宅子,圣上在春耕时都要亲自耕田,以示农事之重,一个小小的千户官,难不成比圣上还要尊贵不成?偏偏要在春耕时修宅子!”
章权见张有财处在下风,也不好在原地干看着,于是直接站出来与百户官理论起来。
“小公子。”张有财看着章权,眼神里满是感激。
“你是谁?”
“白鹿洞书院的学生!”章权回道。
百户官打量了章权一番,见章权没有穿着澜衫与儒巾,心中不免有些轻视。
“你连秀才都不是,千户大人的事,你管不了,还是回书院好好读书去吧。”
百户官对章权客气许多,虽说章权不是秀才,但看他的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百户官自然不会得罪。
章权微微一笑,对着百户官轻声说道:“我还是陈府尊之侄!”
陈文豪在章权游学之前就已经升任了南康知府,如今借着陈文豪的名头行事,章权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陈文豪,陈府尊?”
百户官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神色紧张。他不知道章权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也不能确定章权在骗他。
章权点点头,继续问道:“我听说千户长要修宅子?您看要不要我也帮忙去修啊?”
“不敢,不敢!”
百户官连连摆手拒绝,虽说他现在不能确定章权的身份,但总归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