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篇”陈文豪继续说道:“大凡君子与君子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同利为朋,此自然之道。”
“这篇就记住了一句?”陈文豪看着章权,语气不善的说道:“作者是谁也忘了?”
章权尴尬的摇摇头道:“许是唐宋八大家里的人物,具体的记不清了。”
这时候就已经有唐宋八大家的称谓了,明代茅坤还写了一本《唐宋八大家文钞》,但显然,无论是陈文豪还是孙绳祖都没有看过这本书。
孙绳祖在一旁听的连连叹气,忍不住说道:“我这弟子,遗漏的文章太多,所以此次还想请昌国兄帮我查漏补缺,将缺失的文章补齐。”
陈文豪点点头道:“自该如此,但我可不敢保证能补齐所有文章。”
“先把那些容易查找的文章找出来吧,剩下的,我再托些友人,看他们那边有没有文章线索。”
“好”
陈文豪雷厉风行的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去买一本《唐宋八大家文钞》,直接带回府里。”
“走吧,永安兄,咱们先回府里吧,我这回可是把星子县最有名的大厨请了过来,咱们边吃边研读文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绳祖哈哈一笑,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文集揣到了怀里。
“还有你,小家伙,一会文章要是找到了,那你就去背诵文章,要是背不过……哼…哼…”陈文豪冷哼两声道:“那就给老夫饿着。”
章权:“……”
星子县便是南康府的府城。
因为码头距离星子县城不远,陈文豪也就带着众人步行向着县城走去,正好也可以看下沿途的风景。
城内可比码头繁华多了,不但商贩众多,甚至还有农户叫卖着自家种的菜蔬,来来往往的百姓们,也是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
看着眼前的景象,章权心里一叹,比起北方来说,这里才是正常的人间。
之前哪怕是路过西安府城的时候,章权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那里的百姓大多都是面黄肌瘦,一副暮气沉沉之色,没有一点生机。
但西安府城还算是比较好的,毕竟是一省精华所在,粮食还能勉强支应着,城内百姓也只是挨饿,饿死的情况还比较少,像泾阳那种小县城,城外的万人坑都挖了好几个了。
“店家,你这粮食作价几何?”
孙绳祖驻足在一家粮店前,忍不住询问起了价格。
“贵客好眼光,我们家这可都是今年的新粮,至于价格,贵客要是要的多的话,我可以做主,一石米按八钱银子算”
孙绳祖心中苦涩,又问了一遍道:“八钱一石!”
那粮店伙计以为孙绳祖嫌弃价格贵,于是连忙说道:“贵客可莫要嫌贵,我们这都是新粮,要是陈米的话,七钱银子就行。”
孙绳祖只是摇头,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永安兄,怎么了?”
看着孙绳祖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陈文豪也不知这位老友心里在想些什么。
“昌国兄,你可知陕西的粮价如今多少?”未等陈文豪答话,孙绳祖苦笑着继续道:“我来之前,泾阳县粮价三两,西安府城粮价一两八钱。”
“西安府城粮价居然都一两八钱了!”
陈文豪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
“不光如此,西安府城的粮商还在囤积居奇,官府几次整顿,依旧只能维持一两八钱的粮价。
但即便如此,西安府城的情况亦是陕西境内最好的,其他的县城根本买不到粮食,百姓们甚至以树皮为生,饿死者无数。”
陈文豪哀叹道:“时局怎能发展到如此地步!”
孙绳祖冷哼一声道:“时局?什么时局?一帮只顾得上党争,贪腐的官员,哪顾得上百姓死活!
要是太祖爷在世,如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剥皮充草。”
陈文豪目露尴尬之色,得,他自己也被骂了。
骂了一通之后,孙绳祖心中郁气渐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昌国兄,我并非骂你,这天下总有些好官,可世事艰难,几位好官是改变不了的,除非……”
“孙绳祖,你可别乱说话!”陈文豪脸都吓白了,生怕他这位好友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孙绳祖斜了他一眼,道:“除非圣上拿出太祖的手段,不然天下迟早毁在那些不知百姓疾苦的官员手里。”
章权在一旁听着真切,他是最清楚时局最后发展到何种地步的人。可惜的是,他说不了,即使说了也没人会信。
孙绳祖指了指章权对陈文豪说道:“你知道我这弟子,他经历过什么吗?”
“民相食,炊骨以为薪,煮肉以为食”孙绳祖声音颤抖着,用最简单的话,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最多的就是灾民,随处可见的腐尸,那种味道……”孙绳祖正说着,却忽然干呕一声,脸色也变得惨白。
陈文豪神色黯然的呆愣在原地,他在朝廷邸报上倒是看过北方的消息,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是默默的走着,谁也不在说话。
走到府邸之后,陈文豪指挥着小厮将行礼安放到后堂,又等着孙绳祖几人简单梳洗之后,这才开始了宴请。
宴席的人数不多,两位正主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其他人见状更不敢说话,只能埋头吃饭,就连章淑瑶和孙玉贞两人也乖巧的不再闹腾。
一直等到买书籍的那位小厮回来,宴席的气氛才恢复正常。
陈文豪与孙绳祖这时候也有了几分醉意,两人借着酒劲,兴高采烈的读着从《唐宋八大家文钞》里找到的《朋党论》
“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
陈文豪读的兴起,兴奋地拍着桌子大喊道:“永安兄,依我看,如今朝堂之上尽是小人朋党。”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孙绳祖也高兴附和着。
两人喝酒读文,没多长间就已经醉了七八分。这片文章或许不及一些雄文出众,但却恰恰写到了两人的心坎里。
读完文章之后,陈文豪强压着酒意,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几分。然后,他忽然间看向了章权。
“章家小子……你……你”陈文豪指着章权道:“背……背完文章再吃!”
章权看着即将到嘴边的食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