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方队伍接触的瞬间,原本嘈杂的环境却是诡异的安静下来。
“啊……”
流民队伍中,也不知是谁忽然嘶吼一声,紧接着,人群癫狂的向着车队涌去。
“戒备!”
领头的标师扯着嗓子喊着,而后收起大刀,拿起弓箭,一箭射出。几乎不需要瞄准,这一箭便将一位流民射中倒地。
紧接着,十几支箭矢射出,虽是轻弓,但对于流民来说,轻弓与重弓根本没什么区别,哪怕没有射中要害,凭他们现在的身体,受伤便意味着死亡。
最前面的十几个流民,在一瞬间栽倒在地。
“啊……啊……”
凄厉的哀嚎声格外渗人,前面的一些饥民看见这一幕,竟吓得扭头就跑,人群瞬间混乱,无数人挤在一起,有些饥民竟然被活活踩死。
所有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溃散逃命。
标师们继续攻击着,一支支箭矢射出,紧接着,便是十几位饥民倒地哀嚎。
有几位流民想要重新聚拢队伍,但根本拦不住溃散的人群,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几人就淹没在了流民群里。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踏成了肉泥。
流民大溃。
领头的标师看着溃散的流民,心里一阵庆幸。
幸好这帮饥民没有领头的,不然这么多人,要是不要命的一窝蜂涌上来,不过二百多个标师,根本抵挡不住。
哭嚎声、惨叫声充斥在这片荒野之中,其实大部分饥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周围的人逃命。
大路上。
商队的大车护在队伍四周缓缓前行者,虽然这样的速度很慢,但胜在安全,四周的饥民依旧很多,难保不会有那种跑昏头的流民一头撞上来。
“哎……国将不国啊……”
孙绳祖不停地叹着气,对于他这位读书人来说,眼前这一幕就像是史书中的王朝末日一般。
只不过读书的时候,这种场景不过是几行字,甚至简单的几个字而已,但当他真真切切看到这些,他才发现这场景是何等的令人绝望。
章权也是神色凝重,这都已经快到西安府城了,可依旧有这么多的饥民。
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陕西都会成为鼎沸之势,遍地烽烟。
半个时辰后,直到四周没了饥民的踪影,商队这才找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歇息下来,标师们分成两拨,一拨警戒,一拨休息。
孙绳祖这时候也勉强恢复了几分神采,他又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章权之前背诵的文章。
“老师,你不先休息一下吗?”
孙绳祖摇摇头,磨着墨条说道:“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个饼子吧。”
说完之后,他直接让刘管家拿进来一个饼子,递给章权。
章权只得接过刘管家手里的饼子,囫囵吞枣似得几口吃完。刘管家倒也贴心,看见章权吃的急,还不忘拿出一壶水递给章权。
“多谢!”
章权感谢一声,然后一饮而尽。
“吃完了就开始背吧!”
孙绳祖拿着笔,沾满墨汁,然后又说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背出来,不许隐瞒!”
“知道了老师!”
章权清了清嗓子,回忆着脑海里的那些文章,开始背诵起来。
“六王毕,四海一……”
孙绳祖唰唰的抄写起来,他写字很快,几乎和章权背诵的速度同步。
一连几篇文章过后,孙绳祖这才长出一气,然后让章权暂时停下歇息。他自己也抓紧时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
“果真是好文章啊!”
孙绳祖看着眼前的一大堆纸张,心里是格外的满足。可看着章权平淡的表情,他也不由得有了一个疑问。
就这些文章,别说是一位举人了,就算是那些进士,恐怕都是知者寥寥。
“你爹当真只是一位举人?”
“当然!”
章权想也不想的回道:“我爹自知考不上进士,所以科举书籍看的很少,平日里只是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来看,所以记得文章也就多一些。”
不管孙绳祖信不信,反正章权对于自己的说辞是越来越自信,丝毫没有说瞎话的愧疚。
孙绳祖听到这也来了兴趣,于是便问道:“你说的多一些,是多了多少?”
章权大言不惭的说道:“很多!”
“哦?”
孙绳祖将手中的毛笔递给章权,颇为期待的说道:“既如此,你就先把你背的文章名字默写出来,我倒要看看你爹都读了哪些好文章。”
“啊?”
章权苦着脸,看着孙绳祖,这老头也太会顺杆子爬了吧。
“啊什么啊,快些写,一会车队又要启程了,没时间了。”
孙绳祖将纸张推到章权面前,然后将毛笔硬塞到了他手里。
章权没办法,只得仔细思索起来,也幸好他前世出于爱好,将《古文观止》看过好几遍,不敢说全部背过,但大部分文章还是有些印象的。
很快,满满的一张纸就递到了孙绳祖面前。
“你这字,好好练练吧。”
接过章权手中的纸张,孙绳祖有些痛苦的摇摇头,这字自己用脚写都比他要写得好。
章权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埋头写着,他写的字的确挺难看的,反驳不了。
孙绳祖拿起章权写好的目录,仔细看了起来。原本轻薄的纸张,他拿着的时候却好似重若千金一般,双手竟微微颤抖。
他自认为看过的书籍并不算少,但这里面写得文章,他还真没读过几篇。
《春夜宴桃李园序》《梦游天姥吟留别》……
孙绳祖呢喃自语的念着,表情却是愈发惆怅起来,这些文章可都是李白写得,但自己却是一首也没读过!
紧接着,章权又将第二张纸递了过来。
一眼扫过后,孙绳祖顿时双眼一黑,身体颤抖起来。这张纸里写的,他大部分都没读过。
孙绳祖现在只感觉自己和刚步入学堂的孩童一般,知识水准匮乏的可怜。
“你……你家莫非有一座藏书楼!”
“没有啊!”章权语气真诚的回道:“我爹就是普通的举人,他就是想建藏书楼也建不起来啊。”
“那这些文章!”
孙绳祖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的纸张,很是激动。
章权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爹就是喜欢看杂书,看得多了,自然知道的文章也就多了。”
“……”
孙绳祖长吁短叹,表情愈发的无奈。
他自己的杂书也看的多啊,怎么这些文章自己就不知道?和章权的爹爹比起来,自己这个举人倒是显得太过无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