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
孙绳祖的妻子,张柳荷正一脸慈爱的看着院中的孩子嬉戏。魏镜湖的妻子李仙惠也在一旁作陪着。
“玉贞,跳慢点,小心别摔了。”
“奶奶,我没事的,我还可以跳的再快些。”
孙玉贞咯咯的笑着,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的几缕头发也已被汗水打湿。她便是孙绳祖的小孙女,自从父母在瘟疫中亡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这孩子”
张柳荷宠溺的看着,脸上却是慢慢出现了些许的悲伤。这几个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孙女如此开心的玩耍。
今年年初的时候,泾阳县曾经爆发过严重的一场瘟疫,原本在县城经营生意的儿子一家,也在这场大疫中丢掉了性命,只有十一岁的孙女侥幸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孙女好似再也没有笑过。
张柳荷每次想起这些,心中都是一阵绞痛,孙女没了爹娘,可她也没了儿子啊,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在得知消息那一天,她几乎哭瞎了双眼。
孙绳祖也是在那时候才答应了友人的邀请,决定去白鹿洞书院担任山长。
在看到张柳荷面上忽然出现的悲伤后,李仙惠也是心里一叹。她两早已相识,关系亲近无比,自然知道她为何难过。
“张姐姐,这茶点可是你平日最爱吃的,你快尝尝,可合你胃口?”
李仙惠随意的找了个话题,企图让张柳荷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张柳荷接过茶点,神色落寂的道谢道:“哎,多谢妹妹挂念了。”
小孩子们并不知道大人心绪的变化,依旧在快乐的玩耍,欢笑声一刻也没停过。
“到我了!”
看着孙玉贞失误,章淑瑶高兴的欢呼起来。
“二哥,你要摇慢一点哦,淑瑶跳不快的。”
在开始玩耍之前,章淑瑶还不忘给章权提出放水的要求。
章权麻木的点点头,他是真不想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可耐不住妹妹的一再恳求,最后也能无奈的参与进来。
“羞人,羞人!”
孙玉贞小脸蛋红扑扑的,对着章淑瑶吐着舌头,丝毫不在意章淑瑶‘作弊’的举动。
三人玩的游戏是跳百索,也就是后世的跳绳,对于章权来说很枯燥,但对于这两小女生来说,这游戏已经是最好玩的游戏之一了。
他们之间倒也和谐,章权不玩,只管摇绳,章淑瑶和孙玉贞轮换着跳绳,谁失误谁就下场与章权一起摇绳。
不过,很显然的是,孙玉贞取得了绝对优势,失误很少。而章淑瑶却是每次跳到十几下后必然失误,哪怕章权都已经放水了,可还是不顶用。
一直等到家宴开始的时候,章权这才如蒙大赦般将手中的绳子扔掉。
但是两个小女孩却是哀叹着不愿离开,直到张柳荷答应一会儿可以接着玩,这才欢呼着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魏伯父、孙伯父好”
家宴开始前,章权带着妹妹恭敬行礼。
“快来坐下吧,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
魏镜湖满脸笑意,招呼着众人坐下。
饭桌上,魏镜湖有些好奇的看着章权兄妹二人。
“你们爹爹是章……”
“府谷举人,章温灿”章权神情自若的回道“魏伯父可记得我们爹爹?”
“哈哈……”魏镜湖尴尬的笑了笑道:“当然记得,我们当初还一起研究过学问呢!”
魏镜湖胡说一通,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当初在少墟先生身边求学的士子最起码都有千人,他怎么可能都记得。
不过他倒是并未怀疑章权,这么小的孩子,要是骗人的话,岂能如此镇定自若?
饭桌上,章淑瑶和孙玉贞两人最是开心,没心没肺的抢着吃菜。而其他人则是各有心思,各自想着事情。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后,有一位衙役却是神色紧张的小跑着过来,而后在魏镜湖的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竟敢如此!”
听完衙役的话后,魏镜湖气的拍案而起,脸上泛起怒色。
“梓文兄,怎么了?”
孙绳祖放下筷子,关心的问道。
魏镜湖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我召集了城内大户共同厘定粮价,规定不得限量出售,可没维持几天,这帮人不但开始限量,而且还把粮价又涨上去了!”
孙绳祖也变得严肃起来,肃然问道:“如今粮价几何?”
魏镜湖脸色微微泛白,嘴角颤抖的回道:“三两!而且限量供应!每日只有极少百姓可以买到粮食。”
孙绳祖惊诧的瞪大双眼,又重复了一遍道:“三两?还限量?”
魏镜湖点点头,无奈道:“饥民越来越多,诸多大户不愿放粮,粮商也捂着手里的粮食,导致城内粮价一日三涨。”
孙绳祖冷哼一声道:“魏兄是舍不得杀这些人吗?”
魏镜湖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可足有近百人啊……”
孙绳祖怒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自己的名声!此时当行雷霆手段,方能平抑粮价。”
魏镜湖站起身来,烦躁的转了几圈,然后这才下定决心,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不了老子这个官不当了,不就是杀人吗!老子这回就做一次‘魏破家’!”
“哎”
听见魏镜湖真的决定要杀人后,章权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位‘好官’误入歧途。
“不能杀人!”章权放下筷子,接着说道:“最起码不能全杀!”
孙绳祖皱着眉头看了章权一眼道:“你如今年纪小,心存善念是对的,但须知,我辈读书人不光要有菩萨心肠,更要有金刚手段。”
魏镜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厌恶,他只当章权是一位知礼的后辈。可这位后辈如今却贸然否定两位长辈的决定,让他实在是生不出丝毫的好感。
面对两位长辈的否定,章权依旧坚定的摇摇头。
“敢问魏伯父,就算是杀了这些人,他们的粮食又够泾阳县百姓食用多久?”
“这……”
魏镜湖语气一滞,有些泄气,如今泾阳县外聚集的灾民都有好几万,这些大户和粮商的粮食恐怕还真坚持不了几个月。
“若是这些人都杀了,那谁来运粮?”
魏镜湖和孙绳祖纷纷沉思起来,眉头紧皱,他们发现自己似乎是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
章权继续侃侃而谈道:“所以,这些人不能杀,我们得留着他们往泾阳县运粮。”
“但不杀他们,粮食从何而来,他们手里捂着粮食,只愿高价限量出售,百姓同样会饿死?”
孙绳祖无奈出声,这帮大户粮商已经连官府的禁令都不管了,指望他们敞开供应粮食,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