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再三叩拜,从地上爬起来,跳上战车担任御手,从腹腔抽出血淋淋的马鞭。
“快些!不知饱足的畜牲!神的侍者怎能被你们耽搁时间?伟大的阿芙洛狄忒此刻说不定已在注视我们,劣者将不能进入祂的国!”
八匹骏马希律律的叫了一阵,扬起蹄子跨越沟壑,在掀起的尘土里向前狂奔。
它们足下生出罂粟花,托着马蹄,不至于坠下深沟,遇到广袤的坑地,便有石榴树抽枝发芽,搭建出平整宽敞的大桥。
威廉在车上心惊胆战,几乎控制不住哆嗦的腿脚,可面上却毫无异状,强装出一种威严。
“最近的城在何处?”
威廉俯身询问,迎面而来的狂风被手中的木杖劈开,让他在战车上,犹如身处松软的沙发那样舒适。
驾车的御手狠抽了两马鞭,以为是尊贵的使者嫌弃他们跑的太慢,一发狠,沾血念出几段祷词,从头顶抽出森白的大碗。
“快到了,尊贵的使徒,往前再走三十里,出了这块贫瘠之地,便有一座我们的大城,耗不了一次祷告的时间,我们便能到了。”
言罢,御手哆嗦着从嘴里喷出三口发紫的血,喷在碗里,端着碗念念有词,将血泼在马匹上,又用手沾了血,涂抹马鞭。
“快些!再快些!畜牲!再不快些,我们都不得入祂的国,我们都要倒死荒野!”
威廉猛地后仰,木杖突然钉在车上,为他劈开扑面而来的狂风,又稳住重心,使他不至于飞出去。
骏马踏着玫瑰枝条形成的轨道,向前飞驰,破开狂风,又快过声音,掀起音爆。
驾驭战车的御手,连皮肤都被狂风吹得鼓胀,森白的牙齿外露着,伴随撕裂声,衣裳和皮囊一块撕裂,化成燃烧的灰烬。
他已祭出己身,将魂灵注入仪式,燃烧灵性,强迫战车超越正常的速度极限。
城到了。
和煦的日光照着一座金城,城墙由诸多妖娆的雕塑拼成,雕塑上又有镂空雕刻的浮雕,配以大片的宗教壁画,华美到极点。
城外是大片的草地和橄榄树,一些白袍的人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与温驯的野兽同行。
城的正门是整块的黄金,此刻敞开着,两块大门分别刻有模糊的女人塑像,玫瑰、石榴、罂粟一类的植物点缀在门上。
战车停在一片绿荫下,未曾荡起一点尘土。
御手扬起马鞭,向前抽打,打在马的脊背上,几匹马的腹部一起裂开,掉出几个干瘪的人,窝在地上抽搐,很快没了声息。
而他自己,颤抖着合眼,阴云里投下一抹粉色光辉,照在裸露的肌肉和骨头上,从这具凡人的躯体里,牵引出一道闪烁的白光。
原本走在道上的人,这时候都围过来,对着尸体顶礼膜拜,然后把人从车上拖下来,将蒙受神赐的圣骸切割,各自分了。
威廉盯着这一幕,看着那些人染血的脸,还有微笑时露出的森白牙齿,只觉得浑身寒冷。
这些都是欲孽会的信徒,是他们的敌人。
他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小城,最多有村落或是镇子那么大,可现在光是城外游荡的这些人,这些穿白袍的疯子,一眼看过去就有几万人。
至于那座金色的城市,像是由黄金铸成的城市,里面又不知道有多少恐怖的东西。
“您是其他地区来的同胞吗?”
有个穿黑礼服,提着骨头拼成的手杖的绅士走过来,驱赶野狗一样把白袍人赶走。
他摘下皮制礼帽,在帽顶滑稽扭曲的人脸上敲了敲,地上便长出石榴树,塑形成下车的阶梯。
“让您见笑了,我是威利斯,负责放牧这些羔羊的牧羊人,承蒙爱神的仁慈,这些愚钝的羔羊才能在这里活动。”
“如果您觉得有谁触怒了您,尽管说出来,我会把它们放逐,永远不能承受神恩。”
“……我是威廉。”马车上持木杖的男人颔首回礼。
“至高天大神向我下达启示,前来最近的城里发布一条预言,城中所有信仰尊贵的阿芙洛狄忒的信众都要过来聆听。”
“……启示?”威利斯皱眉,反问道:“我乃是波兰地的牧羊人,为何我没有收到神的启示?”
他过去从没听过威廉这一号人,如果真的有使徒要来这里,为什么祭祀时没有得到过启示?
此人是不是某个邪神的犬狗,前来诱骗他们?
威廉没有回答,以冷漠而轻蔑的目光俯视对方,向他举起手中的木杖,展示神的威权。
那一刹那,本来心生怀疑和杀意的威利斯犹如看到太阳。
在几乎摧毁神智的光辉里,有朦胧而美好的身姿逐渐舒展,那是阿芙洛狄忒的本尊,权柄的显化,不可被凡人直视的至高天之神。
威利斯毫不犹豫的挖掉双眼并捅穿耳膜,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可怖的器官从皮下长出来,紧跟着畸变成更为怪诞的东西。
在灵性的视角里,木杖不再是木杖,而是一截指骨,又像是脊椎,像是刀刃,逐渐又抽芽般长出一只只眼睛,冷漠的俯瞰。
威利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朵木玫瑰,握在手里,凭借全身燃起的火焰烧掉了注视神明权柄带来的恩赐,勉强保持人形。
威廉见状,放下木杖,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我从一千年前便开始追随神明,死后重新降生至这个时代,前来发布预言。”
“你不过是个后辈,目光短浅,尚不能窥见宇宙的渊暗,又怎么敢在他人面前倨傲?”
“神的启示,难道要遵从你的意志吗?!”
这下威利斯相信了。
即便是管辖整个星球,替大神放牧羔羊的欲孽会领袖,也不曾得到这样的恩宠——携带象征大神身份的神物四处奔走。
没有听过威廉的名号,只能说是他自己孤陋寡闻。
“请原谅我的罪孽,让我这愚钝的人带您游览这座城吧,等到听过预言后,我自会去赎罪,在千年的时间里不去体验任何快乐。”
威廉冷漠的点头,一脚踩在对方的头顶,踏着逐渐弯曲的脊背站到地面,向城门走去。
他早就吓得不轻,现在是木杖在操控这具身体,以免露出任何丑态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