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夏日,天不算短,即使太阳现已落山也得稍稍等上半个时辰,天色才会渐渐暗下来。
山中虽然没有野兽出没,但夜里山路难行,地势险峻,林氏还是放心不下盼儿,准备亲自上山将女儿找回来,把做好的饭食送到了西屋中,褚良一看是林氏来送饭,眼神略微闪烁,问道:“今日怎的是夫人来了?”
林氏满面愁色,略有些慌张的道:“盼儿现在还呆在山上,我想着待会进山找找,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男人的脸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直接从凳子上站起身,将袖口挽起来,道:“不如我也上山找找,多一个人也能快些将林姑娘找回来,若等到天黑了,怕是有些不易……”
林氏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看到褚良愿意出手相助,连连道谢,随后就跟褚良一同离开了林家,仔细将房门锁上,分别上了山。
上山一共有几条岔路,褚良也不知盼儿究竟是从哪走的,山间的碎石杂草极多,走路时若不仔细看着点,极容易被这些东西绊倒,摔在地上恐怕浑身都会青一块紫一块,即使那个女人有灵泉在手,该小心的地方也绝不能放松。
英挺浓黑的剑眉紧紧皱起,褚良面色越发阴沉起来,他平日里就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再加上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浑身透着一股军士的煞气,稍稍胆小些的姑娘见到褚良,恐怕都会吓个好歹,如今男人的神情隐隐透着怒火,更像是凶残的兽类般,让人瞧着就心中发憷,恨不能躲远点儿。
越走天色越暗,褚良不耐烦的将挡路的树枝给掰断,天边飘来一片乌云,渐渐的将一轮圆月给遮挡住,林中有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着,燕儿低飞,想必马上就要下雨了。
褚良暗咒一声,加快了脚步,要是再下雨之前还没找到那个女人,事情怕是麻烦了。
此刻盼儿心里也委屈的很,这山里头明明没有大型野兽,只有少许的野兔山鸡之类的动物,平日里挖个坑将那些小东西给困住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在道中央放一个捕兽夹?
那黑黢黢的捕兽夹又紧又大,盼儿的力气虽然不小,却根本无法将这玩意给掰开,许是为了防止猎物逃跑,捕兽夹做的十分结实,又沉得很,应该是用精铁打造而成,上头的锯齿死死的嵌入肉中,将女人纤细白皙的脚踝死死扣住,鲜血如同小蛇般往外涌。
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如同巨浪般,铺天盖地的往盼儿身上涌来,让她疼的几乎难以呼吸,更甭提下山回家了。
她本以为放置捕兽夹的猎户会上山来,到时候那大男人怎么也能将这夹子给掰开,偏偏在此处等了两个多时辰,连个人影都没有,盼儿扯着嗓子叫喊着,口中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让她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忍不住用手捂着脸落泪,眉心处的灵泉不住往外涌,盼儿也不浪费,往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抹了抹。
见到伤口隐隐有愈合的趋势,盼儿吓了一跳,赶紧住了手,现在捕兽夹还死死扣在她身上,若是这精铁连着肉一块都给长实了,到时候想要把此物给取下来,恐怕更如同剜肉般,盼儿本就是受不得疼的,哪还敢用灵泉给自己治伤?
盼儿心里涌起一阵绝望,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哭了不知多久,即使有灵泉的浸润,两眼仍旧又红又肿,跟桃子也没什么差别。
褚良走到此处时,入眼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眯了眯眼,粗噶问:“哭够了没有?”
盼儿听到男人的动静,吓了一跳,惶惶然抬起头来,一双眼里还蒙着层水雾,如慌不择路的小鹿般,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心疼,天色阴沉,女人脸上的伤疤变得没那么明显了,反倒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十分特别,好像直直望进了褚良的心里般。
若是平日里盼儿见到眼前的男子,定然是惊大于喜,但此时此刻她受了半日的折磨,此刻天空中传来闷闷的轰鸣声,想必要不了几时便会下雨了,这人来的如此及时,就她于危难之中,盼儿怎能不激动?
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偏偏左脚使不上力气,还没等到站起身子,就狠狠的摔在地上,膝头正好磕在了地面的碎石上,疼的盼儿呲牙咧嘴,不由又渗出了两滴泪。
褚良原本不欲理会眼前的女人,偏偏林盼儿曾救了他一命,那些金叶子远远不能报救命之恩,此刻将她带回家,二人也就算是扯平了。
心里头转过此番念头,褚良高大的身子缓缓蹲在地上,鹰眸紧紧盯着嵌在肉里的捕兽夹,俊朗深邃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狞色,男人两手掰住捕兽夹的两侧,手上一个用力,只听咔哒一声,脚踝处的疼痛便稍稍减轻了些。
盼儿低头一看,那捕兽夹已经被男人扔在地上,黑黢黢的铁块上还沾着她的血肉,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因为失血过多,盼儿脑袋晕沉沉的,一张小脸儿变得十分苍白。
褚良从怀中取出匕首来,将伤口周围的布料划开了一道口子,之后用力一撕。
盼儿虽然吃过不少苦,在齐家时还下田干过农活儿,一张脸常年风吹日晒,变得既丑陋又粗糙,还有一大片灰褐色的晒斑,但身上却不同,常年有衣裳遮盖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承自林氏的好皮肉尽数展露出来,即使脚踝处血肉模糊,但那条腿却纤细笔直,因为骨架纤秀,即使上头长了一些肉来,看上去仍旧十分纤瘦。
山间风凉,盼儿把腿往回缩了缩。
褚良仔细端看着盼儿的伤口,被捕兽夹刺伤磨破的皮肉看似伤的十分严重,但骨头却没有受损,只不过是皮肉伤而已,虽然伤口不深,但却划破了血管,流了许多血出来,血迹干涸之后,紧紧黏在了衣裳上,若是强行给撕开,恐怕这女人会疼的掉泪。
褚良知道女人身上有一汪泉眼,只要一哭便会有活泉不断涌出来,想一想他每日用到的泉水,就知道林盼儿掉的泪到底有多少。
“灵泉拿来。”男人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伸出手来,等着盼儿掏出瓷瓶儿。
盼儿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也不知道那瓷瓶儿究竟让她放在何处了,平日里不离身的东西,此刻竟然如同中了邪似的,根本找不到,越是着急,盼儿心里就越是慌乱,
她侧着脸,看不到狰狞的伤疤,这样一副画面,吸引了褚良的视线,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他整个人就好像着了魔似的,直接伸手按住了盼儿的小手。
此刻盼儿尚未找到瓷瓶儿,本想继续找找,哪曾想手背上突然贴着热烘烘的大掌,好像烧红了的火炭般,烫的盼儿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将手给收了回来。
“你快松手!我早就嫁了人了,你这是在作甚?”
盼儿扯着嗓子叫喊着,惶急之下,狠狠一巴掌打在男人手背上,因为之前她吃过亏,此刻不敢再甩褚良耳光,只是将这人的手给拍开而已,即便打在了他身上,这人皮糙肉厚都没红一下,盼儿仍有些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他,生怕这人一时气急,将她扔在这荒郊野外之中。
听到盼儿的话,褚良冷笑一声,一双鹰眸如同淬了毒似的,不带半点温度,死死盯着女人那张长满了瘢痕的脸,讥讽道:“我倒是忘了,你是齐川的媳妇,不过你现在受了伤,你那好相公怎么还不来救你?若是你死在了这荒山上,他恐怕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