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山走了一段路,已经远远瞧不见登仙观的殿顶时,叶榕突然听到附近响起枝叶晃动声,抬头左右寻找一番,才看见大半个身子都掩在枝叶中,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猴哥。
冲着猴哥招了招手,叶榕笑着揶揄道:“猴哥,你怎么不喂人吃果子,跟我出来作甚?”
像是听不出叶榕话语中的揶揄之意似得,猴哥几下便荡了过来,蹲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叶榕:“小道士你这人好不懂事,非要叫破俺行藏。”
“嗯?”
见叶榕一脸茫然,猴哥伸手摘下个没熟的青果子扔到他脑门上哼道:“俺琢磨那秃驴怎会是打断牙和血吞的温吞角色,此时怕是隐在哪个旮旯里冒坏水呢!他昨日吃了你和小娘子的亏,今日若是见你落单,还不赶紧找回场子?”
“啥?”叶榕诧异指向自己:“猴哥你拿我当饵了?”
“哎呀,那老倌都说了,舍不得肉套不着狼嘛。”猴哥满不在乎地伸手在耳边扇了扇:“俺在暗处瞧着呢,小道士你只管走,要是那秃驴真敢来冒坏水,俺给他脑袋拧下来,剩下的臭皮囊就送你肥田好了。”
猴哥丢下这句话便起身攀住头顶树枝,几下就荡得不见影子,留下叶榕呆在原地苦笑一声,嘴里念叨着什么风浪越大鱼越贵之类的。
但不知是那妖僧悄悄现身被隐在暗处的猴哥打杀了,还是压根就没出现,反正叶榕一路连个走昏头的兔子都没见着,顺顺利利走到了能遥遥瞧见固始县城的城墙山坡上。
找了块石头坐下歇了歇脚,起身再向前的叶榕远远就看到前几次还畅通自如的城门,这回不知为何排起队来,连带着城门口也多了两个像门神似得兵丁。
“哎,王老丁,你说这县城多少年不见守城兵爷了,咋得要收税了?”
“谁晓得,俺听说……”
竖起耳朵听着人们的议论,叶榕老老实实跟在人群后面排队入了城,进去首先便发觉原本熙熙攘攘的主干道两边不少店铺都上了门板,有的挂在外面的牌子上写着近日访友,有的则是写着进货之类,林林总总理由不一而足。
比起凋敝店铺,反倒是街边多了不少城外来的摆摊人,上面多数是一些自家产出的东西。
也没过多耽搁,远远看了眼那同样上起门板的钱扒皮药铺,叶榕沿着叫卖声不时响起的街道一路向前,瞧见季和堂门口灯笼还在,很是吁了口气——他现在身无片点银钱,要想置办东西还得卖了这些药草才行。
季和堂中依旧是李十一在坐堂,见到进来的叶榕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叶道长,这次是来抓药还是问诊?”
“您就别调笑我了。”叶榕走到李十一面前放下背篓,把里面洗干净的药草依次拿出来放到桌上。
这回李十一没说什么老眼昏哈,冲叶榕点了点头,推过身边放着的茶壶和茶杯示意他自便,自己则依次拿起那些灵草看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李十一放下手中药草,看向叶榕叹道:“叶道长,这些灵草虽然珍贵,但品相实在是……”
心中对那妖僧法显仇恨再涨三分,叶榕讪笑着回道:“山野之人手粗脚笨,还请李老莫要杀价太狠。”
笑着拈须摇头,李十一拿起手边茶杯呷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不紧不慢地说道:“叶道长以后若是有闲,篱笆还是扎得紧些好。就拿这棵顺气草来说,虽然全株都可入药,但行气求得就是通畅,中间凭白多了这么一道断痕,虽然能用,可药效自然就少了几分。”
“野猪要是听我的,那就不是野猪了。”
见叶榕听出了自己言外之意,李十一缓缓点了点头:“叶道长,虽说季和堂也算家大业大,但此店终归是细枝末节,这些药草虽多有破损,有的药性因为成熟太过也降低了一些,若说卖不出银钱就是我倚老卖老在欺你年少了。”
“这种欺瞒之事我季和堂从未做过。”再次摇了摇头,李十一看向叶榕问道:“我观叶道长长居深山,想必携带银钱也不太方便,不若小老儿写张欠条?用了印的话,纵然是去了光州季和堂总堂,也是认得。”
叶榕现在连光州在哪都不知道呢,听到李十一这么说连忙拒道:“不如折算些东西吧。”
“哦。”李十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以物易物也可。”
“还容我思忖片刻。”叶榕皱眉想了想,既然对方答应以物易物,那么光背些锤子钉子什么回去就有点埋汰人了,想到田中被法显祸害了不少,而且有的药草成熟之后药性大减,要等它打籽还需些时日,不如干脆拿些种子回去,也算是补上亏空了。
听到叶榕要求,李十一拈须笑道:“些许小物叶道长就不要提了。”
思忖片刻,他又道:“至于药草种子,堂中确实前些时日收上来一些,不过都是普通药草,若是叶道长有心,那就一样分你一些。”
两人又互相套了几句话,李十一才示意叶榕稍等,自己拄着拐棍去了后面,拿来个里面有不少分隔的木盒,一一指着里面为叶榕介绍清楚是何物的种子。
叶榕一听就知道果真是如李十一所说,都是些常见却也算是普通人难得的药草种子,猜出对方也是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意思。他也没推辞收好了种子,待到后面仆役把需要的锤子和钉子等家什也送来,叶榕拒绝了李十一留饭的邀请,备好背篓径直出城回登仙观了。
因为在季和堂耽搁了时候,又加上白日渐短,待到叶榕遥遥见着登仙观山门时,天色也已擦黑。
之后便是日常工作,待到肉汤渐滚时,月亮也已高高挂上中天。
“嘿,瞧俺钓着两条大鱼!”
刚端起碗的林白薇讶然看向叶榕,却看到叶榕摇了摇头,还没等他开口帮着猴哥说明,就看到猴哥一手捉着一个,倒拖着两个骂个不休的人跨进大殿。
“俺就说钓鱼得耐下性子,这不蹲了一会,就瞧见这俩斯鸟鬼鬼祟祟瞅着。”
林白薇听着那被猴哥捉着脖领子拽起来,鼻青脸肿的两人腔调熟悉,禁不住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才惊叫出声:“三枚、四喜,怎么是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