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弟

在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里，他体感上温度和烟气量的提升代表了火灾正在飞速蔓延。

从第三个小时开始，温度开始回落。

当第四个小时到来时，威廉体感上甚至感觉到了冷。

空气中烟气虽重，但也并非不能忍受。

威廉从壁炉内钻出，发现这座房间内完好无损，又用袖口充当手套，伸手试探了一下铁门上的温度。

无比冰凉！

威廉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起。

不过他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用最轻柔的动作打开了铁门的卡扣，拉开铁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一股更加浓郁的烟气涌入房间。

只见整条走廊已然被染成了黑色。

原本堆积如山的信件堆也消失了绝大部分。

这使得走廊显得格外开阔。

不远处，焚化炉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墙体上一个巨大的破洞。

大片冷清的月光穿过洞口打在焦黑的墙体和地面上。

见状威廉终于松了口气。

纸张这种东西堆积在一起，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全部燃尽的，这一点清明节烧过纸的人都知道。

燃烧不充分，再加上密闭环境，就可能在走廊局部再度形成闷烧。

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个‘呼吸口’，问题就不大了。

威廉小心翼翼朝着那洞口走去。

途中他还发现了怪人的残骸。

那‘东西’蜷缩在墙角的一堆灰烬里，威廉只能勉强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

威廉确信，任何生物被烧成这幅模样，都没有半点存活的可能性。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贴着墙，蹑手蹑脚地缓慢通过，没有去打扰对方安眠，

只可惜，怪人显然就没威廉这么高的素质。

当威廉经过时，那堆残骸中却响起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意志就在其中，意志万世不易……”

威廉被吓了一跳，直接拔出了匕首。

不过怪人的残骸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仅是在那里不断呢喃着。

威廉隐约能分辨出，其背诵的，似乎是走廊尽头那扇黑铁大门上的铭文。

无所谓了。

威廉拔出匕首，准备进行补刀。

别说念经了，今天他哪怕是把求饶的话给说出花来，也难逃一死。

怜悯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但凡是看过那扇黑铁门后场景的人，都不会再对怪人有任何同情。

因为这家伙压根就不是人。

除恶务尽！

可此时怪人的背诵也接近了尾声。

“凡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臣服于天使，亦不屈服于死神。”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被吐出，异象突生。

一团比黑暗更为黑暗的幽影自怪人的残骸中钻了出来。

它们在空中纠缠，蠕动，并最终形成了一个高大瘦削，全身被黑色兜帽长袍包裹着的人形存在。

其身躯完全由那种漆黑的幽影所组成。

粘稠的影子在其身躯上不断流动，制造出强大的压迫感。

微弱的抽吸声自那黑影兜帽下响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威廉感觉自那黑影出现后，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就仿佛热量全被黑影吸走了一样。

在这股冷意的侵袭下，威廉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痉挛了，将其‘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甚至于冷意还侵入了大脑，致使思维都出现了迟滞。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在石室里，第一次听见怪人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卡西莫多，我早就说过，你无法胜任这份工作。”

又一道白影自角落里悬浮出来，幽幽说着。

威廉仅凭声音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镜中白影。

这家伙凭身的镜子先前就已经被怪人砸碎了，却没想他竟然没死。

不过此刻白影的声音，倒是不似最初那般尖利，反而带着几分柔意。

白影没有丝毫要理会威廉的意思，虚幻的身体从威廉身上穿过，径直朝黑影飞去。

“你从来都是更善良的那个。我早就说过，你承受不住，你根本做不了那么残忍的事情。继续做下去，你迟早会陨落的。”

“该让我来的，该让我去承受的。一直以来，我都想代替你，可你个犟种，为什么不愿意呢？”

“哦！我可怜的卡西莫多啊！”

“哦！我可怜的兄弟啊！”

白影的情绪愈发激动，最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与此同时，他那虚幻的身躯上也爆发出了剧烈的白光。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黑影，似是想用自己的光去中和黑影身上流动的黑暗。

望着这一幕，威廉隐约间好像明白那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两张床了。

只可惜，那几乎已经凝成实体的黑影根本不领白影的情，也没有受到白光一丝一毫的影响。

面对白影的拥抱，它只是伸出爪子似的手，撩开了自己的兜帽。

在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只有薄薄的结痂的灰色皮肤，单调地蒙在空眼眶上。

但它有嘴……一个没有形状的洞，以死前喉鸣的声音吸着空气。

它缓慢将‘嘴’凑到了白影的额头上。

骇人的吮吸声响起。

光芒尽数消散。

连同白影的哭泣声一起，被吸入腹中。

紧接着，它尤未满足地将‘视线’投向了威廉。

冷意在迅速加剧，化作寒潮，在威廉体内翻涌，刺入骨髓！

这是恐惧和绝望的具象化体征表现。

只一瞬间，威廉便感觉自身所有的欢乐和喜悦全都被抽走了。

自己仅剩一个盛装着绝望和恐惧的空壳。

黑影正在逐渐靠近，那张没有形状的嘴，依旧在空气中抽吸着，索求更多灵魂。

要死了。

人生最后的跑马灯开始播放。

无数叫人难堪、悲伤，羞愧的记忆开始在威廉脑中闪现。

宛若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不停生割着威廉的灵魂，以榨取出更多的痛苦和绝望。

威廉的精神已被逼迫到了极致，即将抵达疯狂的极限。

就在这时，一股名为愤怒的崭新情绪自脑海中迸发而出。

怒火迅速爆燃，席卷一切，将威廉的情绪从一个极致炸向了另一个极致。

凭什么我要受这罪？

我不想死！

绝对不想死！

无论如何！

周围的黑暗开始蠢蠢欲动。

一股莫名的力量以他的恐惧为燃料，以怒火为介质，裹挟着黑暗自他周身升腾而起。

那是个比黑影更加庞大的漆黑魅影。

它几乎占据了小半条走廊，没有确切的形状，如潮水般，缓慢，却又无法阻挡地朝黑影压去。

黑影一开始还在奋力挣扎着前进。

那张没有形状的嘴也在贪婪的抽吸着，像是准备把周围的魅影也吞下一般。

可很快，在海量恐惧和怒火的供能下，黑影被彻底压制。

它如生前那般，被迫跪倒在了威廉的面前，没有形状的嘴里发出无声的祈求。

但这一次，威廉没有给它继续站起来的机会。

黑暗已经彻底沸腾。

那力量之强大甚至导致远处的月光都开始了扭曲。

黑影于无声中消融殆尽。

就如同掉进了熔炉的冰块。

它的一切都被吸收殆尽。

威廉瘦小的身躯也失去了力量，倒在了地上。

那吸收了黑影的魅影，则是不断的缩小，缩小……

……

朦朦胧胧间，威廉仿佛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没有内容。

唯有一种模糊的舒适感，托举着他的意识。

这种单纯的美好、幸福，令人沉醉。

威廉不愿离开这里，可手背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疼痛感，却在迫使着他逐渐清醒。

这让他无比烦躁。

终于，舒适感完全消失了，再也无法挽回。

痛苦地睁开眼睛，便见一只猫头鹰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啄击着他的手背。

威廉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完全睡醒。

因为在那猫头鹰的脸上，他竟看出了一抹极为人性化的不耐烦。

见到威廉醒来，那猫头鹰则是不满地叫了两声，同时抬了抬腿，像是在向他展示着什么。

可威廉完全没有在意那东西。

他那仍然带着些许困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猫头鹰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