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北,三泉陂以西。
这是李俊第一次来到屯田区。
刘备的屯田区很草率,甚至可以说,他们屯田都没有什么方针、思路,瞎搞一气,
李俊一路过来,已看到不少弊端。
到了一处房屋齐聚之所,他停下马,边上校刀手策马上前,低声道:“军师,前边的田湾村就是我们种田所在。”
“好,你过去知会一声。”
李俊牵马进村,让这名校刀手先行通报,自己则不紧不慢往前走。
田湾村就在溪边回湾边上,有着一大片农田,但此时已经荒芜,冬日里也没种下什么东西,就这么长着一些杂草。
李俊继续向前。
没多久,关平快步而出。
“先生,您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下午得空,过来看一眼。”
李俊笑着,牵马往里走,关平立即接过缰绳,如弟子一般走在后边——
即便他年龄其实更大。
“先生,我按您吩咐,我查明了我屯田军掌握田亩数量为五千亩,其中水田一千余,旱田四千。”
关平汇报。
李俊皱眉,说:“田在这周围?”
“是。”
“河边还缺水?淯水涛涛,四千亩中有大半应能改为水田。”
李俊摇头。
他往前走去:“可有地图?”
关平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李俊没说什么,只是说道:“坦之,我年幼不通军事,但知道为将者当知天时地利,否则便是匹夫之勇。”
“平有罪。”
关平羞红了脸,低头认错。
李俊摆摆手。
“没那么夸张,你我年龄差不大,权当互相交流。”
他随后顿了顿,语气和善。
“先说说旱田吧,有多少是接近河边的?”
“半数,大多跟淯水隔了距离,引水不便所致。”
关平迅速回答。
李俊颔首:“我明白了,此事出在引水上,是也不是?”
“正是!”
“我想到一物,可解此难。”
李俊笑道。
关平大喜道:“果真?”
“嗯,当年十常侍中有一人叫毕岚,他制造一物名为翻车,本意为取河水洒路,我们可借此物引水灌渠。”
李俊道。
关平面目呆滞,难以置信道:“十常侍?是那十个……”
“嗯。他造出是为讨好皇上,但此物确实极佳,我在书中看到便有了借此灌溉沟渠的想法。”
李俊笑道。
关平三观为之震撼。
他此前观念中,十常侍皆祸国殃民之辈,没想到竟还能造出这般奇物。
可惜。
这般奇物,竟是那等人造出……
不!
如先生所说,那家伙虽然造出,却是为了讨好皇上。
关平想到此处,不禁笑道:“有赖先生慧眼识珠,否则谁能想到将那等奇物用于农事。”
“有那物件,大半旱田应该可以改造吧?”
李俊道。
关平点头:“可行,按先生吩咐,平明日起着手绘制地图,看看哪里适合安置翻车。”
“还有烽火台,以此为点,南北十五里各设一座,既是军屯,这一带要以军营级别戒严。”
“唯。”
关平恭敬的低头。
李俊轻轻颔首。
“人数呢?”
“总七百余人,全是青壮。”
关平回答。
“军中风气如何?”
“大家兴致不太高。”
关平如实说出现状,而后他立即解释——
“屯田兵不少是本土穷人,也有许多是四周流亡而来,他们意为当兵,而不是种地,眼下屯田亦是主公无奈之举。”
“更想当兵……”
李俊语气一顿。
流民。
指不准里边就有曹操的暗子。
“查过他们身份吗?”
“这,查是查过,但用处不大,许多身份查不清,而且也不方便清查……”
关平凑近低语。
李俊略微思考,明白关平之意。
刘备忌惮名声。
如他自己所言,操以暴、他以仁。
曹操可以对每个流民进行严格审查,但他不行,否则新野弹丸小地,哪个流民乐意待在此地而不是去往更南方?
他思量再三,心有计较。
“那先不急此事,屯内粮草、食物可还充足?”
“充足。”
“好,绘图后,挑选一批愿意挖渠之人,开挖前我要犒赏,再与他们谈心交流。”
李俊道。
关平眨了眨眼,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先犒赏再谈心、交流?
你?
他的表情怪异,李俊自然注意到了。
“我在水镜庄就带大家挖渠种地,此事不难,其实带兵也是此理,若能让士卒相信你在意他们,他们自然愿意效力。”
李俊说着举了个例子。
吴起为士卒吸脓,士卒之母却痛哭的例子。
关平听后沉思,张口欲要反驳却又不敢,情绪有些低落。
“觉得过于趋利?”
李俊笑道。
关平作揖,惭愧地说:“不愧是先生,一眼看出平内心所想。”
“身先士卒、衣食同寝,让士卒佩服,这也是一条路子,但大家佩服的只是一人,若能让他们自己明白为何而战,那才是可怕。”
李俊正色道。
关平大脑迅速运转,最终,他挠挠头。
“平驽钝。”
“很简单,主公立足新野已有数载,此刻若曹操南下攻伐,你当如何?”
李俊反问。
关平毫不迟疑,怒上眉梢:“自然与曹贼拼命!”
“若你不是关君侯之子,而是一名黔首百姓,仅几亩薄田让一家糊口,即使如此,村内恶霸仍要强取豪夺,你当如何?”
李俊再问。
关平怒道:“一刀宰了那厮!”
“那便是力量之源。”
“可是,家父曾说……”
关平隐隐明白了先生之意,但一时间想不透彻,又觉得父亲似乎不是这么教的,脑中天人交战甚是混乱。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李俊似笑非笑。
“先生知我!”
关平连连点头,面色欣喜。
李俊叹气。
“坦之,世间义士不知凡几,但无论义士还是百姓,需先吃饱才能谈义,安汉兴刘固然不错,但太远大,距离黔首百姓太远,且我所提不只是利,还有职责。”
“职责?”
“守卫家园。于你而言,主公基业是家园,于百姓、兵卒而言,家、田所在即是家园,保家卫国便是职责。”
“多谢先生指点!平虽还有些不明白,但一定谨记于心,希望能时时印证。”
关平深深一躬。
他能听出来。
李俊不止在教如何安排军屯事务,还希望教他治军之法。
虽与关羽所述不同,但关羽曾说李先生是大才,当以老师待之,而伯父也是如此说的……
他深信二人。
故而,关平同样信任李俊。
“无妨,今日倒是我心急了些,这许多道理我也是书中所见、脑中所想,还未得印证,需实施后才可见真章,眼下你权当一听莫要施行。”
李俊微笑着,“将马系了,带我周边转转。”
“唯!”